前文书说道，《haijing/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山海经·海外西经》中的前后各有一颗猪头的并封是后来的胡乱演绎，其原初事实应为一个脖子上长了两个头的野猪即并丰（详见《并封、封豕与猪刚鬣》）。然而，几个月前却有微信好友张兄认为，申的商代字形一定不是闪电，而是两端各有首的某种动物图腾。由于这位朋友也是学富五车且在甲金文上很有见地的，他的意见绝对不应忽视，因此，我又对申的字形字源思考了几个月。
早在2019年10月5日，我即根据先贤们几乎一致的说法，在《十二地支通解（四）：申酉》里说，申的甲骨文字形是闪电的形状。因为当时没有太钻牛角尖，所以当好友提出申是两端有首的某种动物时，我才开始了艰苦的长考。
图1 電的西周晚期金文
我在《申酉》一文中论断申的甲骨文字形为闪电的主要依据之一是電的金文（见图1）：既然電是闪电，那么其雨字头下面的字自然就是闪电的象形。这种推理看似有理，其实却有着逻辑错误，即不能以后来的衍生字推测前面的原生字的造字法，这个申不管其造字法为何，電都得这么造。
图2 申的商周金文
我近几个月常说，由于商代文字造出来之后，随着口手相传，其字形会出现各种变异，后来写字的人可能已经不了解其造字原理，所以有可能写走样从而让现代人无从做出正确的分析。为了正确分析判断某字的造字原理，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找出其最早字形，我的办法有三条：①在《汉典》网站上摘录師组、午组、宾组、子组里的字形；②从《甲骨文字典》里选取其一期字形；③在《汉典》网站寻找商代晚期及西周早期的金文字形作为参考。由于手头资料有限，目前只能暂时做到这样。图2里的商周金文字形像什么呢？根据张兄的启发，我看像个两端有首的张着大嘴的蛇。
由于后来中国人有龙崇拜，加上龙在天上管下雨，还有什么“龙卷风”，所以这个字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双头龙或龙交尾。可我是不认为商代有神话的，除了他们的祖先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之外，就是自然神崇拜，无非就是天神、河神、山神之类的，其崇拜表现也仅仅是祭祀而不是编故事。基于此和不存在并封的论断，我认为图2的申字，不可能是双头龙或蛇。至于为什么要写成这样，还需要到更早的甲骨文里去寻找答案。
图3 申的一期甲骨文
从图2、图3里看，申的早期甲金文为一个中心对称图形，即围绕中心点，其中的一半旋转180°后与另一半完全重叠。这种造字方法其实是非常少见的，而我近几个月的思路却一直在围着它转。
图4 匕的甲骨文
首先我想到了“匕”，因为半年前的2020年7月22日，我刚重新诠释了匕的造字义为交媾时的女方的姿势并引申为“女性的、雌性的”（详见《汉字寻宗说且匕》），那么图3中的申就像是互相借用了腿部的两个匕的合体。如果把匕的造字义扩展，说成是人的交媾姿势之一，则申字就很像后来编造的伏羲女娲交尾图了，如图5。
尽管在三星堆遗址中已见男女交尾石像（不上图了），但那男女是面对面的，因此不可能据此造出个中心对称的申字来。尽管某些常见动物如犬和狼交配时的姿势类似图5这样，但在造字时，尤其是造闪电这个字时却不会依其形象——因为这太八竿子打不着啊。所以申的造字法，男女交媾是不行的了，还得去别的方向找。
我们解释某字时，除了说出自己的见解外，还需排除别人的意见或其他的可能性。这才符合逻辑。
既然前面的解释都不可能，我们就不得不回到基础的象形、会意造字法这条道上来。
图6 申的宾组甲骨文
宾组卜辞尽管延续的时间比较长，从武丁早期到晚期（这句话是根据模糊的记忆来的，将来整理成书时还需进一步核实），但由于其字形最规范、数量最多，且估计传承最好，所以变形最少，因此在选择早期甲骨文字形时，我通常只能找到宾组字形并作为论据。
图6中我们能看出什么呢？
如果抛开“匕”字的影响，我们能看出，申的甲骨文是由三笔构成的：首先是中间一条长曲线，然后是上下各一条短曲线。
由于闪电的形状我们都见过，尽管五花八门，但也极少或根本没有这个样子的，因此不可能是此字象形的依据。
从这简单的三笔来看，也不是指事和会意——会意字一般由两个以上的象形字组成，指事则无迹可寻。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时我又想到了那篇对我的甲骨文研究来说具有里程碑（STONE）意义的《石头，石头》（作于2020年12月5日）。在《石头，石头》一文中我提出了两个新观点，一是要从分组中寻找最早的甲骨文字形，二是发现了甲骨文的“特性/特征说明造字法”，如土和石。
那么闪电的特性或特征又是什么呢？
图7 闪电
尽管闪电的形状从不固定，但它的特点却很固定：从上到下一条长长的弯曲折线，两旁又伸出或多或少的短一点的弯曲的折线。如果把这句话（即闪电的特征）用笔在载体上表达出来，就会是图6中那些甲骨文的样子。
把一条线写得弯曲，正是甲骨文用以表示“长”的惯用手法，现成的例子是九字，我在《学甲骨文，请从个位数开始》里已作了解释。
打开了这条思路之后，我们发现以特性/特征说明为方法所造的字还有很多，与申可以互证的是个水字。
图8 水的甲骨文
一年多前，我在《算人间知己吾与汝》里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水的甲骨文（那篇文章主要是为回应一位网名为汝的读者的要求），我当时说道：水字中间一条长曲线表示河流，两边的小点会意水滴或浪花，在甲骨卜辞中，水一般指发洪水和河流。现在再以特性/特征说明造字法来理解水的甲骨文并与申字相比较，就别有一番情趣了。
图9 水与申的甲骨文比较
水与申，中间都是一条长曲线。这条曲线可以表达很多种意思，如乙字。河流与闪电只是其中的两个可选项，因此还需要更多的特征来加以必要的说明。作为河流来讲，在两岸是有水滴和浪花的，所以在曲线两旁加上四点（或三、六点）就充分说明了水的特征；作为闪电来讲，一条长光线两边还连着一些分枝光线，且这些分枝也是弯曲或弯折的，因此在长曲线两边再画两条分支曲线，就可充分说明闪电的特征了。这样2200多字下来，能充分展现我论证的慎重和严谨了吧？
雷和闪电总是相伴而生的，除非闪电比较远，雷声在传播过程中衰减得听不到了。但人们都知道，闪电之后必有雷声。因此，殷商人造了闪电的申字后，必然也会再造一个雷字。
图10 雷的一期甲骨文
在早期，雷的字形比较多，但总体上来看，是一个申加两个O或两个口。我们无从分辨哪个是最初造字，但我认为，写字人在写“申+口”时，他是想用两个“口”表达闪电之后的“声音”，两个口表意连连发声；写字人在写“申+O”时，他想表达的是闪电之后传来的像两块石头碰撞或（从山上）滚下来一样的声音。
但这样的表达显然不够精确，因为雷声不是这样宽泛的，其内涵还需增加、外延还需缩减，所以字形就需要改进。
图11 雷的二期以后的甲骨文
改成什么样呢？那时已经有了马车且是木头车轮。四五十年前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有可能知道，木轮牛车行进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那声音可是很响的，且由远及近时很像远处传来的雷声。因此二期以后，雷的甲骨文就变成了图11里的那个样子：为申加两个田，而田正是甲骨文的车轮形状（因为甲骨文画圆不容易所以就写成了方形）。民国时我家购有豪华木轮牛车一辆，到人民公社时期就被充公了，整天放在生产队里日晒雨淋，我心生怜悯，经常去偷偷地抚摸一下，故而印象深刻。我之所以知道雷字改为车轮声发生在甲骨文二期，是因为翻看了《甲骨文字典》，如图12。
图12 雷的甲骨文分期字形
在甲骨文里画圆不易，在金文里就没这个障碍了，因为可以铸得很圆，且不需偷工减料，所以就直接给弄成了四个轮子。
图13 雷的金文
当然，后来的人再写雷字时，已经不太在意造字之初的闪电了，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表达雷声隆隆接连不断，于是就有了图13里的那些雷字：用一根线把车轮串联或并联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学电工学呢。
有人说你这样解释申、雷有问题，因为申字在卜辞中只用于地支计日，怎么就敢肯定它是闪电的意思呢？如果申不是闪电，那么雷字也就不是天雷了。
这个问题很好，好就好在我们只要证明了雷字是天上打的雷，就可反证申是天上的闪电。太啰嗦的事情这次咱不干了，我只从《甲骨文字典》里截图吧。
图14 《甲骨文字典》释雷
本文的开头咱就说了，殷商人除了祖先崇拜之外，就是崇拜天和各种自然神。闪电是最吓人的自然现象之一，且像天神的发怒，他们是否崇拜呢？
那是当然，学习了殷商先进文化的西周文盲们且用闪电造了个神字。
图15 神的金文
闪电既然为神，且是天神的“甲方代表”，那就要代表天帝发怒惩恶，最为人类常见的是天打雷劈，于是西周早期就又有了奄字。图16 奄的西周金文
奄是一个闪电打到人头上，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奄为大、为覆盖，因而天子亦奄有四方；被闪电击中的人即使没死，估计也奄奄一息了；但是您可别小看俺，《说文解字》释俺为大，俺可是奄有四海为天下君的人；至于阉……那一定是个形声字。
图1中咱展示了个電字，它是因何而造出来的呢？那是因为最早表示闪电的申字已专用于天干地支，你若再在别的引申义上“申来申去”地容易把文意搞混。闪电不是在雨天才出现的吗？那就给申加个雨字头写成電，让它来专职闪电，就别再用申了。由于闪电总是嘁哩喀喳地往外延展，那就给申加个人再造个伸，这样伸胳膊蹬腿、伸懒腰也就有字可用了。有人喜欢读书时摇头晃脑地拉长调，闪电不是很长吗？给它加个口——呻，用于专指背书歌子时的吟咏。哦对了，吟本来是指闭口沉吟和像神经病一样的独自念念有词（详见《今：口齿噙香对月吟》），后来根据双音节造词的需要与呻合并造出了个呻吟，于是吟字也就沾光了呻的另一层含义：被闪电劈到后痛苦地哼哼唧唧。天，已经有了自己的尊称——帝，为了表达对大地母亲的尊敬，也得给她老人家上一个尊称。由于申是神的意思，且闪电上连天下接地，那就给土加个申，称土地奶奶为坤吧。至于你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想做个土豪劣绅是不可能了，因为绅是一根系在腰间的长长的带子，糸是材质，申义为长。现在都改用窄短的皮带系裤子了，因此也都够不上士绅。近十年来不知是谁忆苦思甜玩起了红围巾，却搞得画虎不成反类其犬。王员外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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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申：雷神与闪电发布于2023-03-05 10:34: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