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与日本江户文学（一）

文献典籍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中国古代文化对外传播的主要媒介。《山海经》作为中华文化乃至世界文化中的第一部“百科大典”，其中有关于“倭”的记载，是世界历史文献中关于日本的最早记录。《山海经》不仅在我国广泛流传，影响深远，在我国传统文化的构成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且早在奈良时代（７１０－７９４）或者更早时期就已传入日本。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山海经》以多元的形态渗透到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

在日本平安时代（７９４－１１９２）和室町时代（１３３６－１５７３）的文艺作品和类书中，已能寻觅到《山海经》的诸多踪影。至日本江户时代（１６０３－１８６８），王崇庆的《山海经释义》、吴任臣的《山海经广注》、汪绂的《山海经存》、毕沅的《山海经新校正》和郝懿行的《山海经笺疏》等诸多明、清版《山海经》传入日本，《山海经》在日本被广泛阅读。日本不仅出现了和刻本《山海经》，还出现了大量深受《山海经》影响的类书、绘画和文学作品等，其中文学作品所受影响尤为明显。本文主要对《山海经》在日本江户文学中的影响和接受情况进行探讨。

《山海经》与平贺源内的滑稽本小说

平贺源内（１７２８－１７８０），号风来山人，是日本江户时代中期有名的本草学家、地质学家、兰学家、医生、发明家、陶艺家、画家，堪称“全才”，后专心从事通俗小说的创作，成为江户时代戏作文学的鼻祖，代表作有《根南志具佐》、《风流志道轩传》、《根无草后编》等，其中以《风流志道轩传》最为有名。

《风流志道轩传》是平贺源内于１７６３年发表的５卷本滑稽本小说。滑稽本是日本江户时代中后期流行的一种通俗小说，以诙谐、滑稽的方式描写庶民的日常生活和游乐生活，《风流志道轩传》为当时滑稽本小说中的热销书。小说以当时有名的说书人深井志道轩（１６８０－１７６５）为原型，通过描述主人公遍游大人国、小人国、长脚国、长臂国、穿胸国、女儿国等诸国的经历，以诙谐的笔触讽刺人心世相。《风流志道轩传》中所描述的这些奇人异国明显有着《山海经》中所描述的众多“远国异人”的特征。不仅如此，《风流志道轩传》卷４中还附有平贺源内所绘“长手长足”异人的插图。

关于日本的“长手长足”图，早在平安时代就出现在京都御所清凉殿的“荒海障子”上，其形象与郭璞注《山海经》中所描述的完全一致，即“长脚人常负长臂人入海中捕鱼”。根据从平安时代著名女作家清少纳言（９６６－１０２５）在其随笔集《枕草子》中的描述可以确认。至江户时代，随着诸多明、清版《山海经》的传入，日本不仅出现了《和汉三才图会》（１７１２）、《姬国山海录》（１７６２）等模仿《山海经》的类书，也出现了大量深受《山海经》影响的妖怪绘画。

江户时代的妖怪绘卷《怪奇鸟兽图卷》就是主要依据《山海经》而作。江户时代中后期的鸟山石燕、富川吟雪、葛饰北斋、歌川国芳等妖怪绘师的画中都有与《山海经》相关的内容。这些当时颇为盛行的妖怪绘画中，也不乏“长手长足”图。例如，葛饰北斋（１７６０－１８４９）的《北斋漫画》（第十二编）、歌川国芳（１７９７－１８６１）的《朝比奈诸国巡回图》和《浅草奥山生人形》、河锅晓斋（１８３１－１８８９）的《狂斋百图》等妖怪绘画中，都可见“长手长足”的异人。对比日本的这些“长手长足”图，平贺源内小说中的插图不仅早于江户后期的这些妖怪绘师的作品，而且与这些妖怪绘画中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平贺源内所描绘的虽然不是“长手长足”的异人在海中捕鱼的情形，但其“长足人”肩负“长臂人”的形象与清凉殿“荒海障子”上的形象十分相像，同样也接近于郭璞注
《山海经》中所描述的“长股人”和“长臂人”的形象。

除《风流志道轩传》以外，平贺源内的另外一部代表作《根无草后编》中也有与《山海经》相关的内容。例如，《根无草后编》中曾提到“燕石”这种燕山所产的类似玉的石头。关于“燕石”，《山海经·北山经》中有关于燕山多“婴石”的记载，郭璞注《山海经》中提到“婴石”即“所谓燕石者”。这是中国古代典籍中有关“燕石”的最早记录。那么，平贺源内在《根无草后编》中提到“燕石”是否也是受到《山海经》的影响呢？

江户时代的日本，德川幕府虽然实行了长达２２１年（１６３３－１８５４）的锁国政策，但因保留了长崎与中国、荷兰之间的贸易往来，所以仍有大量中国书籍随贸易商船传入日本。《山海经》也在这些书籍之中，江户时代有不少《山海经》传入日本的确切记录。平贺源内自２４岁就奉藩主之命在长崎学习兰学，也因此有更多机会接触从长崎传入日本的明、清版《山海经》。另一方面，在平贺源内创作《风流志道轩传》之前，含有大量《山海经》内容的日本类书《和汉三才图会》已被日本人所熟知，日本也出现了不少和刻本《山海经》和与《山海经》有关的妖怪绘画。所以，在平贺源内的作品中出现的“长臂人”“长足人”等远国异人形象以及与《山海经》相关的内容，既有可能是受到在日本江户时代颇为流行的绘图版《山海经》的直接影响，也有可能是受到含有大量《山海经》内容的《和汉三才图会》等类书或妖怪绘画的间接影响。当然，更有可能是多方面因素共同影响的结果。

文字来源：《山海经》与日本江户文学，张西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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