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鲜卑儿（二）

《通鉴》载：初，秦王坚闻太宰恪卒，阴有图燕之志，惮垂威名，不敢发。及闻垂至，大喜，郊迎，执手曰：“天生贤杰，必相与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数也。要当与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还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垂谢曰：“羁旅之臣，免罪为幸；本邦之荣，非所敢望！”坚复爱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皆厚礼之，赏赐钜万，每进见，属目观之。关中士民素闻垂父子名，皆向慕之。王猛言於坚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将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坚曰：“吾方收揽英雄以清四海，奈何杀之！且其始来，吾已推诚纳之矣；匹夫犹不弃言，况万乘乎！”乃以垂为冠军将军，封宾徒侯，楷为積弩将军。

慕容垂生在326年，逃秦在369年，时43岁。有个资料说358年垂娶段氏，生令、宝，358年垂已32岁，且358年至369年仅11年，时垂之长子慕容令已有威名，不该是个10岁的孩子。因此，“垂358年娶段氏”的说法应该有误。不过对于苻坚来说，最忌惮的敌手突然投到自己这边来了，还带着一个团队，心里高兴是自然的。虽然老搭档王猛提醒他：“慕容父子非可驯之物，不如早除之。”而此时的苻坚如当年的曹操得刘备来投是一个心情，下不得手的。

王猛，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若非早逝，真有可能成为张良那样的开国良辅。

王猛(325年-375年)，字景略，生于东晋北海郡剧县(今山东潍坊寿光东南、昌乐西)，后移家魏郡（今河山西、陕西地界）。出身贫寒，博学好兵书，善谋略。东晋永和十年(354年)，桓温进兵关中，收复洛阳，屯兵灞上，时王猛隐居长安，往谒，看出桓温北伐只想提高个人威望，并无收复关陇之心。他拒绝桓温之聘，与苻坚一见如故，论废兴大事，异常契合。苻坚即位，任中书侍郎，一年中五次擢升，官至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封清河郡侯，成为苻坚主要的辅佐。

王猛在前秦任职十八年，综合儒法，选拔廉明，讲求实效，政绩斐然。在政治上抵制氐、羌权贵，整肃吏治，强化中央集权。任始平令，以明法峻刑禁勒豪强。为京兆尹，在京城一带坚持执法行事，数旬间诛不法贵戚豪强二十余人，百官震肃。在军事上，前秦建元六年(370年)统兵消灭前燕，留镇邺，都督关东六州军事，为统一北方作出重大贡献。他执政期间，“关陇清晏，百姓丰乐”，呈现小康景象。建元十一年(375年)六月去世，终年51岁。王猛临终犹以前秦内部各族豪酋势力为忧，以东晋为正朔所在，劝苻坚勿进攻东晋，但未被采纳，因而有淝水之败。王猛辅佐苻坚扫平群雄，统一北方，被称作“功盖诸葛第一人”。

初燕人许割虎牢以西赂秦；晋兵既退，燕人悔之，谓秦人曰：“行人失辞。有国有家者，分灾救患，理之常也。”秦王坚大怒，遣辅国将军王猛、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三万伐燕。（370年）十二月攻洛阳。秦王猛遗燕荆州刺史武威王筑书，【燕荆州治洛阳】曰：“国家今已塞成皋之险，杜盟津之路，大驾虎旅百万，自轵关取邺都，金墉穷戍，外无救援，城下之师，将军所监，岂三百弊卒所能支也！”筑惧，以洛阳降；猛陈师受之。燕卫大将军乐安王藏城新乐，破秦兵于石门，执秦将杨猛。

王猛之发长安也，请慕容令参其军事，以为向导。将行，造慕容垂饮酒，从容谓垂曰：“今当远别，何以赠我？使我覩物思人。”垂脱刀赠之，猛至洛阳，赂垂所亲金熙，使诈为垂使者，谓令曰：“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仇，?毁日深；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还东，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发。”令疑之，踌躇终日，又不可审覆。乃将旧骑，诈为出猎，遂奔乐安王藏於石门。猛表令叛状，垂惧而出走，及蓝田，为追骑所获。秦王坚引见东堂，劳之曰：“卿家国失和，委身投朕。贤子心不忘本，犹怀首丘，亦各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将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为过惧而狼狈如是乎！”待之如旧。燕人以令叛而复还，其父为秦所厚，疑令为反间，徙之沙城，在龙都东北六百里。

这就是著名的王猛之“金刀计”。反间计、连环计、借刀杀人计，计中套计。

王猛伐燕是在慕容垂奔秦的第二年，请了慕容垂的儿子当向导参与军事，临行找老慕喝酒。自己儿子在人家手下干呢，老慕可不诚惶诚恐，说啥听啥。慕容父子去年刚来，王猛就建议东家除之以免后患，东家没采纳。今年伐燕，捎带脚就开始挖坑，慕容父子知道大概率是坑还得往里跳。先找人家老爹喝酒套近乎，顺手就挖了第一个坑——从容谓垂曰：今当远别，何以赠我？垂脱刀赠之。——刚刚还哥俩好啊、你儿子也是我儿子啊聊得酒酣耳热，王老坏突然解下腰间玉佩说，老弟啊我要远行了，留个念想吧。也没有准备啊，老慕一着急，跟着就解下腰间的金刀相赠。草原汉子，实实在在地跳进了第一个坑。

王猛取得了慕容垂的金刀，开始挖第二个坑。先是收买了慕容垂身边一个叫“金熙”的人，让他谎称是慕容老爷子派他来传口信的，说：王猛一直对我们父子心怀歹意，秦王看起来对我们客客气气，但心底怎么想也难料。听说老家那边对以前的做法后悔了，太后娘俩还为此经常闹别扭呢，咱回去吧。事起仓促，来不及早说，我已经在路上了，你也快跑吧。

足智多谋的慕容令也傻眼了，那时又没有手机，打个电话核实核实。再说，拿着老爹随身佩带的金刀来送信的大哥就在眼前呢。是个坑吗？很可能是——令疑之，踌躇终日。——怎么办？没办法，跑。——又不可审覆，乃将旧骑诈为出猎，遂奔乐安王藏於石门。

慕容令上套了，王猛开始挖第三个坑。——“猛表令叛状，垂惧而出走，及蓝田，为追骑所获。”表，不是密报，王猛就是故意洒风，慕容垂知道儿子叛逃回燕去了，自己咋办？没办法，明知被挖坑还得往里跳。——“及蓝田，为追骑所获。”——燕在长安的东北，蓝田在长安的东南，慕容垂不是迂回奔燕，就是想奔晋，说明老头还是费了些脑筋的。王猛连挖三坑，要的就是逼慕容垂出逃。当然他也知道，慕容垂逃是逃不了的，盯他的人早已经安排好了。

秦王坚引见东堂，劳之曰：“卿家国失和，委身投朕。贤子心不忘本，犹怀首丘，亦各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将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为过惧而狼狈如是乎！”待之如旧。

王猛计算到了慕容垂是逃不出去，但他没料到秦王的大度，或者说对一个被拨掉牙的老虎的无所谓。

王猛之计看似成功了，又看似失算了。实际上，第四个坑“王诸葛”已经挖好了——“燕人以令叛而复还，其父为秦所厚，疑令为反间，徙之沙城，在龙都东北六百里。”——这个坑才是最厉害的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