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游学》系列

  

 

本篇主题:一颗心,才是东坡居士最为核心的灵魂



序:


对于苏东坡,我们大家可以看到的各种各样的评论和评价,都是铺天盖地的。但唯独没有从因果本然的角度,从一颗佛心的角度,来还原一代大文豪真实的内心世界。故笔者认为:倘若你不能成体系地通达儒、释、三家的甚深经典,绠短汲深时,你是看不懂苏东坡的;可能,这其中就会包括很多很多的东坡研究者和学者于是,便有此文。




一、年轻时代的感悟:人生到处知何似?



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笔者注:


此时的苏轼,约25岁上下。


此诗作于苏轼经渑池(今属河南),赴凤翔签判的上任途中,忆及苏辙曾有《怀渑池寄子瞻兄》一诗,从而和之。苏辙十九岁时,曾被任命为渑池县主簿,未到任即中进士。他与苏轼赴京应试路经渑池,同住县中僧舍,曾经同于壁上题诗为记。


苏轼与苏辙,这其实是一对千古兄弟的楷模;苏轼的很多诗作中,都会有其弟子由的影子。就比如这一首《和子由渑池怀旧》,以及我们大家众所周知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等等。而这些诗中,并非仅仅停留在表面的文字之义,同时既有对弟弟的真情牵挂,也有兄长的殷殷关爱,以及对子由的加力与释然。同时呢,更有着通世的旷达,以及体悟天地大道后的豁然自在。比如诗中,“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样的意境,对于25岁的苏轼来说,其实就已经开始体会到生命无常,人生的无奈。于佛家,则称之为: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二、濒死的历炼:魂飞汤火命如鸡?



一身正气却不谙世事,恃才傲物又不知收敛,狂妄不羁的苏轼,终于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元丰二年(1079)三月,苏东坡由徐州调任太湖滨的湖州作太守,于是作《湖州谢上表》。若在平常,这其实只是例行公事,略叙为人臣子过去的乏善可陈,再叙皇恩浩荡歌功颂德一番,多好!但心直口快的苏轼呢,偏偏却在《表》后,使差般地画蛇添足,加上了几句要命的牢骚话:


“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我们中国古代文人,因为诗词歌赋的传统,总是习惯于在遣词造句上表现得十分的写意。为何呢,诗词歌赋可以言志也!既然你的诗词歌赋中,有你的“志”,而后世官儒中也会养成一种习惯,会本能地寻求那些文字背后的“春秋微词”,或许哪些更深刻的“政治倾向”。而且,一旦鸡蛋里被挑出了骨头,就会吹毛求疵、变本加厉、无限放大,以期彻底地放倒对手。于是,以吕惠卿为首,由李定出头,开始搜集苏轼所有的诗、词、歌、赋和上奏表疏,凡是苏轼针对皇帝、针对变法的,所有有感而发的诗词摘录,都成为苏轼无妄之灾的“铁证”。而这些,也开创了我们国家历史上第一次最大的“文字狱”——乌台诗案。监察御史何正臣则摘引“新进”和“生事”等语上奏:说苏轼“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这里还有一点背景,即王安石变法期间,保守派和变法派斗争激烈,两派领袖分别是两位丞相司马光和王安石,因前者给后者的长信中有“生事”二字,于是“生事”成了攻击变法的习惯用语;“新进”,则是苏轼对王安石引荐的新人的贬称。此时,我们看:苏轼实际上已经被自己的“恃才傲物”和“多此一举”,卷入了整个朝野政治漩涡的中心;傻乎乎地,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推到了与神宗和王安石变法对立的第一线。


然而历史上真实的情况却是:苏轼,就是一身正气的苏轼,并未偏向或偏袒任何一方。对王安石变法,有褒有贬;对司马光,也是有褒有贬。随后不久,苏轼即被御史台逮捕入狱,前后共计约103天的日子里,苏轼或仰天长叹、或胆小如鼠、或战战兢兢,甚至想到了在长江中跳水自杀。几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沉浸在死亡的恐惧和阴影中。


“自度不能堪,死狱中,不得一别子由”,“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苏轼非常清楚,他发出的每一封信,他的对手都会知道,甚至神宗皇帝也会知道。通过这样的诗句,我们就看到了一个既心怀一线生机,又要做一个贪生怕死的样子给皇帝看,而心内又的确恐惧、渺茫和无比绝望的苏轼。


当朝的多位大臣名士也纷纷为苏轼求情,王安石也劝神宗说:“圣朝不宜诛名士。”又因太皇太后曹氏、章惇等人出面力挽,加之宋朝“不杀士子”的古训,神宗遂下令对苏轼从轻发落,苏轼终免一死,贬谪为“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署公文”。轰动一时的“乌台诗案”,就此销结。


而此时的苏轼,却经历了我们每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濒死之后的大汗淋漓;从度日如年的死亡之海中,湿湿漉漉、命若悬丝、摇摇晃晃地爬到了岸上,这种日日夜夜都在“等待死亡”和“生不如死”的“濒死”经历,对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佛家修行人而言:都是可言而不可望,可望不可求也;非如此,所谓的“明心见性”,或者“不生不死”,便缺乏更加切身的体会与实证。




三、涅槃与重生:一蓑烟雨任平生


公元1079年十二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苏东坡离开汴京,踏上了贬谪黄州的旅途。而这一去就是五年,也正是这一段时间里,苏轼才最终完成了自己最大的生死起落、最大的心态转圜、最大的灵魂蜕变。这一点,史学界和文学界都是一致公认的。所不同的是,笔者认为:这其中起决定的核心作用的,却是学者们所不能深入的大乘佛法,除此无他。


公元1084年4月,苏东坡在离开黄州时,作《黄州安国寺记》,对自己的黄州生涯做了一个深刻的总结:


摘录一:《黄州安国寺记》


元丰二年十二月,余自吴兴守得罪,上不忍诛。以为黄州团练副使,使思过而自新焉;其明年二月,至黄。舍馆粗定,衣食稍给,闭门却扫,收召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观从来举意动作,皆不中道,非独今之所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触类而求之,有不可胜悔者。于是喟然而叹曰:“道不足以御气,性不足以御习;不锄其本,而耘其末,今虽改之,后必复作。盍归诚佛僧,求一洗之?”得城南精舍曰安国寺,有茂林修竹,坡池亭榭。间一二日辄往,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从生而不可得;一念清净,染污自落,表里脩然,无所附丽。私窃乐之。旦往而暮还者,五年于此矣。



笔者注:


1、间一二日,即参打坐


从《黄州安国寺记》中,我们可以看到:正是在黄州的被贬,以及长期寄居在定惠院和安国寺之间,打坐、参禅、问道几乎成为了苏轼每天的生活。“旦往而暮还者,五年于此矣。”言外之意,在黄州的五年时间里,苏轼“间一二日”,就要打坐参禅。而这些,无异于我们现在的“临时出家”。


实际上,自黄州以后“打坐、静心”,就已经成为了苏轼生活的一部分。而且,自此以后终其一生,都是佛。苏轼被贬海南儋州时,就曾经有过一首诗,记录了自己即便六十多岁了,也依然禅意生活的场景:


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

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

黄金几时成,白发日夜出;

开眼三千秋,速如驹过隙。

......



2、彻底地皈依佛法?


此时的苏轼,在经历了人生的跌宕起伏和大起大落后,开始反思和追悔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方式和行事风格,他强烈地认识到:


自己出事受难是佛家因果上的必然,即便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自己以前所谓的“为官”和“处事”之道,远非天地之间的中庸之正;自己的身心、气场、个性,更不足以驾驭自己的脾气毛病。而倘若仅仅是说说而已的“口头禅”,仅仅是做做佛家修行的表面样子,仅仅是佛法上浅尝辄止的话,就不能够将自己灵魂深处的“烦恼习气种子”彻底清除。自己的未来之路,也注定还要恶性循环,此谓:“后必复作”。所以,一定要从此死心塌地,诚心诚意皈依佛、法、僧三宝,才能彻底地浴火重生;此谓:“盍归诚佛僧,求一洗之?”


我们看:这个时候的苏轼,已经从一个锐意进取又孤标傲世、大大咧咧又自诩英才的文坛领袖,彻底放下了一切身段,蜕变成为一个与世无争、一介布衣的佛家居士:苏东坡!



3、一蓑烟雨任平生?


而这所有的一切,离不开一个人,黄州知州徐君猷。当时的知州徐君猷,没有把苏轼当作有罪之人来看待,而是将他安置在黄州城外的佛寺定惠院中暂时栖身。当年的六月,因家眷的到来,苏轼全家又受到徐太守的关照,在黄州城外的官驿临皋亭内寄居。元丰四年初,苏轼的铁杆粉丝马正卿,看他缺粮少衣、度日艰难。就变着法子地向徐君猷申请一点可耕之地,以解饥荒之苦。而徐君猷呢,也毫无长官的架子,更同情苏轼的境遇,便将黄州城东废弃已久的数十亩军营地划拨给苏轼,让他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这对初来乍到、入不敷出、不知何以为计的苏轼而言,不啻就是绝望中的第一缕光明。苏轼也因此筑建“雪堂”,并开始自号东坡居士,开始了他暂时的、自在逍遥、晴耕雨读的布衣生活。



也正是于此时、于此地,才有了闻名天下的《寒食帖》,才有了《临江仙》,才有了《定风波》,才有了前、后《赤壁赋》,才有了《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才有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这些深深印记在每一个中国人脑海深处的,一种只有在生生死死的大起大落后,才能看破、放下、放怀的豪放与自由。也是从一位朝堂大儒苏子瞻,成功过渡为平民居士后,可以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千古绝唱。



摘录二:《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笔者注:


纵观全部的《苏轼全集》,苏轼一生,诗词歌赋千千万万;而其中最有分量的,贬谪黄州时期的作品多也。


世间的人们呢,阴雨连绵的日子多了,就盼望天空放晴;晴朗的日子多了呢,又盼望凉风细雨。而东坡呢,则“也无风雨也无晴”。“风”、“雨”、“雷”、“电”,“阴”、“晴”、“圆”、“缺”,此皆一心之相,而“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东坡居士,从此不再被这些人间之相牵着鼻子走,而是“宠辱不惊、得失无意”。一个人,一旦真的堪破了、放下了,“风”、“雨”、“雷”、“电”无不是好,“阴”、“晴”、“圆”、“缺”无不是美,天地自然都是一片光明,再无任何挂碍纠结;五浊恶世,都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黄冈苏轼纪念馆



四、是儒?是道?是佛?



对于《前、后赤壁赋》,知道的人未必很多。而即便知道的广大“苏粉儿”当中,也可能更多地只是停留在文字层面。而在笔者看来:正是《前赤壁赋》中的文字,突出而鲜明地显露出苏东坡“从道向佛”的人生蜕变!


元丰五年(1082年)七月十六日,苏东坡与杨世昌等友人,提着绵竹蜜酒和食肴去泛舟赤壁。那天傍晚,天气非常好,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东坡举酒嘱客,扣舷而歌。而有客也随着东坡的歌声吹起洞箫来,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仿佛藏在深渊里的蛟,也在为之起舞;孤舟上的寡妇,也在听之哭泣。于是东坡不禁严肃地问:为什么吹得如此凄凉啊?杨世昌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不是曹操的诗吗?“西望夏口,东望武昌”,这不是周瑜大败曹操的地方吗?他们原来都曾经的一世枭雄啊,而今又在哪里呢?我哀叹人生之短暂,羡慕长江之无穷啊。若果真能够“飘飘乎如一世独立,羽化而登仙”,那该多好?



摘录三:《前赤壁赋》


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笔者注:


这里的“客”,即指道士杨世昌等人。而苏轼八岁起,从眉山道士张简系统地学习儒道两家的经典之学。从某种意义上说,像《道德经》和《庄子》这样的经典,对少年时代的苏轼来说,就早已经是烂熟于心。在被贬黄州之前,苏轼即早已成为为儒、道两家的大师。而上文中的“蜉蝣”、“沧海一粟”、“飞仙”等等则均出自《庄子》,是典型的道家词汇。《庄子 — 逍遥游》中就有这样一段是非常经典的,更与《赤壁赋》中,苏东坡所要表达的核心主题息息相关。



摘录四:《庄子 — 逍遥游》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我们看:无论是道士杨世昌,还是苏东坡,对《逍遥游》中列子“飞仙”的这一段,一定都是彼此心领神会。上文中的“六气之变”,在道家则为“阴、阳、风、雨、晦、明”这六种“气”的变化。而这些道家之相,在东坡居士这里,其实早已经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也因此,在苏东坡下阙中,才有了“变”与“不变”的对应。对道家而言,庄子在“列子飞仙”这一典故中,就提出了最著名的道家三圣理念,即:“至人”、“神人”和“圣人”。然而,对于此时的苏轼而言,只是一介布衣的东坡居士,“道家三圣”,也是无常之相而已。



摘录五:《前赤壁赋》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笔者注:


这一段,就是苏东坡给出的答案!


1、关于“水”与“月”?


“水”和“月”,是典型的佛家用语。苏轼问客:您可知道佛家的“水”和“月”吗?孔子曾经慨叹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苏轼却说:这眼前的“水相”,看上去似乎是滔滔不绝、无穷无尽,消逝得无影无踪。而实际的真相呢,就像那水中之月。只是你眼中的幻像,实相上却无往无来;此谓,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水的一来一往,与月亮一盈一亏,是同一个道理。月亮,之所以有阴晴圆缺的变化,只是因为太阳的光影,在我们心识中的幻像而已。而实际上的月球,就压根从来没有一消一长过;此谓: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而其背后佛家的寓意则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2、关于“变”与“不变”?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这里的“变者”,在我们传统《易经》中,则为“变易”。而苏轼却说:如果您从天地“变者”的时间角度出发,则古往今来的宇宙时空,无数的人物过往,都只是弹指一挥间。您所说的“哀吾生之须臾”,又有何可哀呢?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里的“不变者”,《易经》中则为“不易”。而苏轼却说:如果您从天地“不变者”的空间角度,则眼前似乎不变的你我、渔樵、鱼虾、麋鹿等等万事万物,在茫茫天地间还有无穷无尽。你我、渔樵、鱼虾、麋鹿,都是沧海之一粟;而这万里长江,也是沧海之一粟,故“羡长江之无穷”,“而又何羡乎”?


后面的“无尽藏”,更是典型的大乘佛家专用术语如来藏。苏轼就说了:您所说的“江上清风”和“山间明月”,之所以取之无尽、用之不竭,都是通过眼耳鼻舌身意,都是无尽藏所造也。而这样的“无尽藏”造物主,您和我人人都有,此为“吾与子之所共适”。


所以我们看:《前赤壁赋》中,苏东坡在佛学、以及在佛家修行上的升华是异常清晰鲜明,而且是确定无疑的。“水”与“月”,“实”与“虚”,“变”与“不变”,以及“无尽藏”,却是大乘核心经典《经》中,佛陀开示的核心内容;而世人对此,则几无所知。


道士眼中的“六气之变”,虽然道士可以自在逍遥,却无法回答“六气之相”,是如何“变”成眼中之相的呢?而且,儒、道两家的“易易”、“不易”和“变易”,都是建立在一个“唯物之体”的基础上,才能繁衍发生。可是,在道家的经典体系中,是没有关于如何通过眼耳鼻舌身意,阐述如何“变”、如何“易”、如何“化”的详细经典的。最终都是只可意会,于是,《易》《老》《庄》才称为《三玄》。在佛家经典中呢,小乘里也没有,而只会出现在以《楞伽经》为起点的大乘经典中。而苏东坡告诉我们:“水中之月”和“眼中之月”,皆是“变”与“不变”,皆是“无尽藏”所造;可造水中月,可造天上月,可造镜中花,也可造现在的你和我。可见,东坡此时悟道之深,已经赫然出现在《前赤壁赋》中。


笔者自己的体验:一旦你有缘,将佛家智慧积累到一定程度,契入儒家和道家也会非常轻松和顺畅。然而,若不能深入通达佛道,则如何理解苏东坡那大量的禅意诗词、禅意书画、禅意文章?如何正确地引导我们的下一代?若不能深入通达佛道,又如何能深入苏东坡那内心深处的灵魂?而若不能深入通达佛道,这《前赤壁赋》中,苏轼所刻意体现的“大乘佛学意趣”,是如此的清晰、鲜明?此时,我们可以看到:不通佛法,“绠短井深”的我们,在面对苏东坡、面对苏东坡的禅意作品时,是多么的矮小、遗憾和无奈。




五、遗慈悲大爱,遍洒人间?



1、遗人间大爱?


君猷迁官,离开黄州之日,安国寺住持继连和尚为一竹间亭请名,东坡即留名“遗爱”,以感怀徐均猷的清廉风范和爱民之心,并作《遗爱亭记》赠之。


然而生死无常,君猷一去便成永诀;苏东坡对这位彼此敬重有加、危难之中加以援手的廉洁君子,既心怀感恩,又作他乡故知。当君猷灵车返乡,东坡于半路便扶棺大哭,不能自已。天地悠悠,知音已去,无限悲伤,又有谁知?


红尘之事,或一面之缘,或一生相伴,或中道崩殂;或对或错,或生或死,或得或失,都是水月镜花而不可逆、不可得;唯,人间慈悲大爱,可以超越这一切,遗存千秋万代。




遗爱亭,今黄冈遗爱湖公园。



2、劝戒杀生


苏东坡不但诗文俱佳,书法绘画也堪称一绝;他对美食方面的研究与喜好更是众所周知,并且写过无数的诗文如《菜羹赋》、《食猪肉诗》、《豆粥》、《鲸鱼行》以及著名的《老馋赋》,来反应他对佳肴和美味的丰富经验。但在“乌台诗案”后,因为与佛法的接触,又一方面与质朴的农夫、渔民为友,以大自然为家,苏东坡的心性有了根本性的转变,对生命也开始有了更加深刻的体悟。饮食上也渐由不杀猪、羊等大型动物,进而连鸡、鸭、蟹、蛤等都在禁杀之列;有人送他螃蟹蛤蜊水产物,他也投还江中,虽明知蛤无复活可能,但也比放在锅里煎烹的好。他并恨自己未能忘味,不能吃全素,只好“勉励”自己只吃“三净肉”、“自死物”,不为口腹操刀杀生。


在被贬黄州的那段日子,一次苏东坡去岐亭看望他的好友陈慥(字季常);途中想起前一年去陈家时,陈家杀鸡捉鸭,盛萝酒食来招待他的情形;遂不忍因口腹之欲,而有杀生的残忍事情再次重演。所以一见陈慥便先声明:千万不要为他杀生。之后又做了这首“我哀篮中蛤”的泣字韵诗,寄到岐亭劝说陈慥戒杀。陈慥读后不但接受了劝告,甚至陈慥的街坊读了这诗,也都说:“未死神已泣”,太可悲悯了;并受此感化,多人都不再吃肉。


摘录五:《我哀蓝中蛤》 


鱼蛤虽小,但皆有情;

被烹刹那,亦痛亦惧。




3、一生筑堤、兴修水利,至今都惠及万方?


苏轼来到杭州的第二年,就带领众人疏浚西湖;这项工程十分浩大,动用了民工二十多万,开除葑田,恢复旧观,并且在湖水中建立了新景观三塔(今三潭映月)作为标志。但苏东坡是个很有头脑的官员,他把挖出来的淤泥废物利用,全部集中在一起,筑成一条纵贯西湖的长堤;堤有六桥相接,以方便行人行走,当地后人为了纪念苏东坡的功劳,把这条长堤取名叫“苏公堤”,简称“苏堤”。



杭州西湖的苏堤春晓



阜阳颍州西湖


第二条苏堤是苏东坡被贬颍州(今安徽阜阳)时,对颍州西湖也进行了疏浚,并筑堤。




惠州西湖


第三条苏堤,建在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贬为远宁军节度副使、惠州(今广东惠阳)安置的时候。




六、东坡自己眼中的“佛家涅槃”?


我等世人,知之最多的可能仅限于其诗词歌赋与书画,却少有人愿意深入探究东坡居士的灵魂。


苏轼年轻时代,几欲出家修行做道士;及至出仕做官后,官场当中的政治智慧几乎为零。所以一生当中都是在被贬迁谪、颠沛流离中度过;如果说,我们大家耳熟能详的苏轼诗词,多会有一人一景、一觞一咏、偶然得之的话,而独独有两件事情,却令这位大文豪倾注了大量的、甚至是一生的精力去专心为之。其中之一就是“注疏《东坡易传》”,即奉苏洵遗嘱,为《周易》作注;另外一个,就是刻版《楞伽经》”。苏轼在离开黄州的那一年,与张安道和佛印禅师,共同发愿发心为《楞伽经》刻版流通。为此,苏轼为此还专门在金山寺暂留下来,亲笔专心致志地抄写。至今我们大家若去金山寺,还能见到苏轼当年抄经的“楞伽台”。这是笔者知道的,在中国历史迄今为止,不仅能够通达《周易》《老庄》和孔孟,还能将《楞伽经》解读明白,而且发愿要将其勘行流通,唯一的一位“至死”都能将儒、释、道合一的大家。


但是,这里面就有一个重大的佛家信息,必须了知:《楞伽经》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经典呢?


笔者可以在此做个简单的概括:


《楞伽经》是可以契入一颗佛心,印证自己和佛到底有多远的一部经。可以说,一部《楞伽》,就已经统合了佛家所有的宗派,所有般若中观唯识、因明、如来藏,以及所有的显宗密宗,所有的佛家宗派的智慧精华。同时,也会告诉我们:佛门内部的声闻乘、缘觉乘这样的人士及其做法,以及佛门外的外道哲学体系,都不是佛之本怀,佛家行者应深入辨别、不可流连,应快速超越之。而且呢,一部《楞伽经》,几乎摄受了人类历史上所有的哲学思想科学智慧。然而,对《楞伽经》的解读实在太难了,难到什么程度呢?明代有个大儒叫曾凤仪的,是阳明的二代弟子,在《楞伽宗通缘起》中就这样感叹:“千载之下,求其能明名相者亦罕矣,况印心乎?”意思是说:千载之下,不要说能够契入一颗佛心,即便对《楞伽经》在字面上能够读顺、读懂,也是千难万难。



摘录七:《苏轼书楞伽经后》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先佛所说,微妙第一真实了义,故谓之《佛语心品》。祖师达摩,以付二祖曰:“吾观震旦所有经教,惟楞伽四卷,可以印心。”祖祖相授,以为心法,如医之《难经》;句句皆理,字字皆法,后世达者,神而明之;如盘走珠,如珠走盘,无不可者;若出新意,而弃旧学,以为无用,非愚无知,则狂而已。近岁学者,各宗其师,务从简便,得一句一偈,自谓“子证”;至使妇人孺子,抵掌嬉笑,争谈禅悦。高者为名,下者为利;余波末流,无所不至,而佛法微矣。



笔者注:


苏东波在这一段话中,大致表达了几个意思:



第一,《楞伽经》最为印心?


什么是“印心”呢?印,就是印章。你的东西是不是佛的,你的修证和实践是不是走在了高效正确的路子上,你自己说了不算,别人也说了不算。而这部经,就是佛陀自己描述的,自己成佛后的内心独白。佛门之内的小乘弟子,与自己的真实意趣,都相差在哪里?佛门之外的其他外道、哲学、思想流派,和自己相差在哪里?佛都会将自己的真实感悟,所证明到的最终境界,通过和大慧菩萨辩论的方式,一一向你道来。


而《楞伽经》,在佛之大乘体系中,是可以当做佛的印信、印章来使用的,可以验证你的佛家修为。



第二,《楞伽经》最为彻底?


对于一位佛家行者,你的修行是否在精进上位?是否是佛之大乘?你的明心见性和了悟,是否彻底?就看一看:你是否能契入、读懂此经,并长行之。这是因为,佛陀对古往今来的,几乎所有的哲学观点、宗教门派、人类科学的主流思想,都有一个系统的总结;并且举例子告诉你,这些世界观、思想和教义所不圆满的、所欠缺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如果说佛之大乘是最彻底的,那么其彻底的圆满性,又在哪里?在这部经里,佛都会一一告诉你。



第三,《楞伽经》的解读太难了?


难到什么程度呢,苏轼就举个例子:就好比学中医要学的《黄帝难经》,里面有八十一“难”,难难相扣,一难更比一“难”难。



第四,大乘佛法,不是儿戏!


实事求是地说:佛陀的大乘般若智慧,是涵盖宇宙万法的,这是佛之大乘的一个最基本特征。这就意味着,佛陀对我们的身体健康,对家庭集体,对社会国家,对宇宙自然,都会有着最为全面的、最为高效的、最为彻底的解决方案。然而不幸的是:我们大家,在你周围的“信佛圈子”里看不到!我们看不到大乘佛法,是如何应用于一个国家发展层面的;也看不到,佛之大乘的智慧,是如何令人类拥有最为先进的科学技术,来造福人类的;我们更看不到,佛之大乘所带来的最为清净的生存环境,最为大美的艺术品,最高质量的产品,以及最为健康阳光的日常生活。我们看得最多的,却都是广大受众的神神鬼鬼,却都是漫天的“口头禅”和“假大空”;而即便是有着少数戒行清净的佛弟子,也大多只能止步于祖师、宗门的小圈子里就徘徊不前,再无精进。根本就不清楚,佛陀所摒弃的佛门之内的声闻、缘觉之小乘法,其实指的就是自己;是自己的所有见地和实践路子,距离《楞伽经》中的那一颗佛心,其实还相差很远。


苏轼时代的佛门之内,和我们今天也是万分地类似:大量的佛弟子,完全无法深入佛家经藏,完全无法契入真正的大乘佛学体系。反之呢,却总想着能好逸恶劳、一步登天,坐着轿子就可以爬山。每个人似乎都在参禅,都在问道,仿佛都在明心见性的顿悟中,都执着自宗、自派、自家师父。而在苏轼看来:不是愚蠢至极,就是狂妄无知。随便说个佛家的偈子,一两句道听途说的口头禅语,就“未证言证”;连妇孺小孩都可以在拍手嬉笑的时候,都要号称在“参禅问道”,争谈禅悦。凡此种种的,佛门之内这种高者为名,下者为利”的假大空现象,却是佛法衰微的不祥之兆啊!


我们看一看:苏轼描述的这种现象,当今的佛门,还有没有?


1100年4月,宋徽宗大赦天下。也因此,谪居海南的苏轼得以生还北归。然而,苏轼出发的时节是暑气连天的六月份;64岁的老人,万水千山、江海舟船、车马劳顿整整折腾了一年多,第二年的七月份到达常州时,苏轼终于倒下。临终之时,径山寺惟琳法师提醒他:你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想,只“光明觉照、用力念佛”而苏轼却用微弱的气息告诉他:用力即差”,旋顷而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本自具足,本然清净,何“力”之有?若“用力”,便已动念,用力者谁?受力者又是谁?由此可见,比之惟琳和尚,东坡境地则更上矣。《楞伽经》功用之大,可见一斑。



我们说:一杯好,必有茶韵;一坛好酒,也有酒韵;一幅字、一幅画、一首琴曲,均是如此。若能被人称善、乃至称之为传世之经典者,则一定会有一种“深韵”,可以令人回味无穷。而“东坡之韵”,则是可以穿越千年的;非真理大道,不足以为千年!而这些“神韵”的深之又深处,即是我们大家每一个人的,心中各自的苏东坡;它是如此的清净遥远,却近在咫尺;如此的芳声雅质,却大美无言。你可能暂时地忘记他,可一旦想起,则会为之倾倒、为之沉醉、为之魂牵梦绕。


其实,这就是东坡居士之儒表、道骨的一颗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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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发布于2024-02-23 11:5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