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心学及其现代意义
以下为复旦大学哲学系王德峰教授讲课视频文字摘录整理（五）：
中国人的宇宙观不这样是吧我们不得不杀动物做为食物，那是自然界食物链是吧除了生存需要之外我们无故的残害动物为中国思想之不许，这个有道理的。好，这样我们就先讲了心学在孟子那里的开端，讲说那个心来了，这件事情可了不得，我们偏偏在今天这个文明，这个社会状况里边遗忘的就是这颗心，这颗心不是西方哲学当中理性的认识能力，理性的认识能力是头脑的事情。孔子讲的仁，后来孟子说这叫恻隐之心，这颗心是理性的吗不是，是生命情感。现在抓住这个心了，我们离开这个生命情感来谈真理的话，那是叫头脑的事情，头脑去认识外部世界，然后头脑以他的理性来帮助我们在这世界中趋利避害，趋利避害的道理是在心之外的理，我们现在只抓住这心之外的理，不是那心本身的理，这个差别在哪里各位。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啊，我以前不懂金融的，最近才有一点金融学的基本知识，我发现每一条金融学的知识都是心之外的理。王阳明说，心即理，心外没有理，然后我们就听不懂是吧
我举个例子啊，最近有人告诉我，你炒股票是吧你炒股票拥有股票的市值达到比如说50万，是不是50万你就会运用杠杆是吧叫融资融券。
我说融资融券谁让你融就是你借钱炒股了我说这事情还了得，他说是合法的大家都懂这个道理啊，这种融资融券的做法是从金融学推论出来的理是吧假如我们用这个理做事情，意味着什么这种事情就是引诱你，抓住你去什么，借钱赌博，你完全可以赌输了是吧赌输到什么程度了有人跳楼了吧听说过吧我最近刚刚听说的，所以我说我听到这个事情我就跟我那个朋友说，当初你告诉我融资融券的事我就说这叫心外之理。这就是心外之理啊，今天的文明到处用心外之理了啊，非常可怕。你抛弃你的心，去求一个理，这个理将戕害我们的生活，我只是举一个例子，对吧，就股市上炒股的例子。如果我们回到中国心学呢我们知道心即理，心外无理，你要抓住不放的，你要认识到的理都在你心里，站的住脚的理，在你心里边没根的理叫心外之理，不可信，你去用了，这叫杠杆是吧手段，他在根本上威胁你的生活。那我们说他不会威胁我们，我们有足够的聪明和技巧，又是在心外讲这句话。我们一旦让我们的心亡失，我们跟着心外之理走，结果会怎么样这叫心之亡失。不光是金融，我们今天中国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每每去信那个心外的理，于是，亲人的关系处不好，同事的关系也处不好，人人彼此之间互相防范，然后争夺利益，争夺利益的方法全在心外的那个理，而且还振振有词。当父母跟他的孩子之间在法庭上对簿公堂的时候谁胜出了谁都不会有幸福，各位同意吗你战胜了父母或者父母战胜了你，在法律上战胜了你，父母会高兴吗心痛，你战胜了父母你会高兴吗心痛，因为你走的是心外之理的路嘛。我们现在来讲心学了，真的来讲心学了，我刚才说他不是心脏学是吧也不是心理学，心是天理所在的地方，那个天理不是知识科学的理，那叫天理，天理在哪里在心里，后来王阳明用了一个词，叫良知。良知乃是天理昭明灵觉处，故良知即是天理，这是王阳明的原话，这句话先记住他是吧尤其是我们年轻的一代，在少年时候都应该听过这样的话，懂多少另外一回事，肚里要有这样的话，到关键时候才明白，哦。什么叫心学讲的理为什么王阳明讲心即理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是吧这是王阳明心学的第一命题。孟子说：真理不要到心外去求。原话怎么说叫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万事万物的真理我们本心具备，不要到心外去求。这句话什么意思我们做学问是干嘛不是我们今天讲的做科学，做物理学，做经济学啊，做学问就是什么这样一件事情，已经被亡失了的心，再把他什么啊招回来。然后孟子又讲，我们养鸡养鸭是吧白天把他放出去，黄昏的时候都没有忘记把他们招回来，偏偏我们的心放出去了，都不把他召回来了。鸡和鸭我们晚上都要把他招回来的啊，但我们的心出去了，为什么不把他招回来呢如果你把他招回来就叫学问，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把那个放出去的心再把他求回来，就这层意思。孟子的心学来了，但是他的同时代的基本上不能理解，倒是荀子的学说大行天下，荀子也是儒家，荀子是对孔子的学说的另一种解释的道路，就是我刚才讲的，第一人性本恶，第二道德就是限制利益争斗的，那套规则。这套规则让我们的利益争斗被限制在合适的范围里边，这套规则叫什么礼。所以荀子学说的核心观念：礼。荀子主张以礼治国，我们今天有些学者认为能达到荀子的境界已经不错了吧我们中国人向来是礼仪之邦是吧今天中国的礼都丢掉了是吧还第一步不要讲孟子的心学，第一步先把荀子的礼拿回来吧。我们该遵守怎样的规则，比方说，中国人以前彼此相约要作揖吧要拱手作揖啊，现在我们就用西洋的方式握握手是吧有时候手都不握，讲话直接了当，也不像西方那样还有那些礼啊。比方说我假如写一封信给扶正老师，那么这封信的开头，扶老师大鉴是吧就你比我高，你看我这封信就是在鉴别我的东西，是吧大鉴，最后落款呢愚弟，就是我是个愚蠢的小弟，愚弟德峰，顿首再拜。敬语啊，敬语现在我们丢了吧丢了，谁没丢日本，你学日语，两套语言各位，一套是日常语言，还有一套什么敬语啊，所以日语也不容易学的。有时候你碰到一个地位比你高或者辈分比你高的人，你开口说话就是什么敬语要来的，我们丢了，日本没丢，日本是儒家文化区。好，这是荀子，荀子抓住了礼来谈中国社会秩序的基础，就是礼。但荀子的学说的问题在哪里我们可能遵守礼，遵守的很好是吧但心中呢并没有那个仁心。于是会演变为什么表面上恭敬有礼，温柔敦厚，其实是把道德规则当手段来谋取自己的利益，这种人格叫乡願，乡願人格。因为荀子让我们相信道德在人心中没什么根据，只是头脑的聪明发明出来的限制利益争斗的规则，然后我们遵守他，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利益。在荀子的学说当中养成了中国国民性格的一个重要方面，他叫我们国民性的病症，相约，我们遵守道德规则不是出于内心的自觉，而是出于利益的考虑。这是荀子。
所以孟子的学说，在他同时代理解的人，极少，荀子的学说被大家接受了，所以孟子的心学就开始淹没，要到后来被中国人重新把他记起来，当中通过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禅宗。
我们刚才已经讲到，中国思想，自从两汉之际一直到唐朝完成一件事情，让佛学中国化啊，中国实际有了一个方面，叫佛家，儒道佛三家。那么佛家是非常关键的一个阶段，就是佛学中国化，最高成果禅宗。禅宗就是心学。是用佛家的语言说的心学，禅宗的原则是什么十六个字，禅宗是修行的一种道路，佛教的各种宗派就是修行的不同法门。那么禅宗修什么禅宗的宗旨就这十六个字：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成佛是所有的佛家宗派共同的目标，那么成佛的道路是什么对吧密宗有密宗的道路，法相宗，也就是唯识宗有唯识宗的道路，天台宗有天台宗的道路，净土宗也有净土宗的路。禅宗是其中的一条，但禅宗这条路，被中国人终于认为是根本的路。因为条条道路，比方说用西方的语言来说，条条道路通罗马是吧这个通罗马就是走向成佛，走向成佛的根本的问题是什么佛在哪里我们都是佛。假如这条原则大家都承认，其实各个宗派都承认，所以修佛的道路是什么直指人心。所以，禅宗就抓住心了，禅宗所抓到的心是什么肯定也不是heart，也不是mind。那么他是什么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啊。我们知道禅宗第五祖弘忍法师是吧他有一个弟子叫神秀，修的比较好。所以呢，弘忍法师蛮欣赏他，但也知道他没悟，弘忍法师年岁大了，终于发现要解决这个问题，他的衣钵传给谁有一天把众弟子叫到边上来跟他们讲话了，汝等，就是你们这些人。终日跟我学佛，学到现在那么多年了，终日只求福田，不求脱离生死之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求自己的本性看不到，幸福到哪里去找呢看来对他们都不满意。弘忍法师发现跟他修行的那些弟子们，一个个只求福田，种福田，想要得福报，不求脱离生死之苦海，修佛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摆脱生死轮回。世人生死事大，这句话我们同意吗弘忍法师说世人生死事大。对世界上每一个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生死的事情更大了，这点我们能同意，那么学佛就是为了什么摆脱生死，达到什么不生不死，这在佛家里边讲叫涅槃，别把涅槃理解为死啊，涅槃叫不生不死。为了追求这一点，学佛也有所求啊，求的就是涅槃，不生不死。你们不求这件事情，只求什么福田，不求脱离生死之苦海，自性若迷，这句话很关键啊，自己的本性看不到，福何可求自性若迷，这句话有两层意思就来了。一个这个自性就是自本性，自本性就是佛性，人人都具备佛性，所以学佛啊，求佛性不要到心外去求，每个人怀里都揣着一个宝，叫佛性。那么要见性成佛了，见者是谁谁去见这个性呢见者是谁心呐。中国禅宗发展是有一个阶段的，在慧能之前有一个了不起的中国和尚，叫僧肇，他写过一篇文字叫《宝藏论》。里边这么说，有一个人来到一个金库，就金器的仓库，里边有种种的金器，比方说金戒指，金项链，金碗，金筷子，金条，金砖，凡此种种，堆积在这个仓库里，那么那个人进去看了，看到种种的金器，那个说这个人是什么呢不睹众相，常观金体。金戒指和金项链的差别，是不是相的差别于是金戒指不同于金项链，金碗不同于金筷子，这叫相的差别。那么这个人进去看到的是什么看到的是金子本身，这叫常观金体。不睹众相，把相与相的差别都消解掉了，就看到金体本身了，这个比喻很重要，他说他不是看不到相，而是不为相所惑。好，现在我们就看到有两种看啊，看世界有两种看法，一种看法是看相的，你背着个LV包向我走来了，我一眼看，哦，是世界顶级的品牌包，然后我再看我这个包，他简直不是包，其实他还是包。你那个LV包是一个相是吧我这个包也有一个相，一比较，差别蛮大，你那个LV包比我价格昂贵的多，比我那个包，昂贵的多，质量也好的多，这是事实，没问题的，但是你的包再昂贵，质量再好，绝不妨碍我的包还是包，这叫不住相，不着相，对吧我看到了包本身，可以吧有两种看法，各位。当我们看到了LV包和这个普通的包之间的差别是用什么来看的当我们看到了包本身，又是用什么来看的金器你肯定看到是吧看到了，摸到了，金项链是金项链，金戒指是金戒指，这是五识，前六识的事情啊，眼耳鼻舌身，再加上意识是吧但是你要看到那个金子本身可不是眼睛看的，什么看的心看的。此心起来了没有问题的关键，此心一来，那叫常观金体，不睹众相，不为众相所惑，禅宗就抓住这一点来修了，那叫修心。金刚经当中的八个字是金刚经思想的核心，哪八个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当初慧能这个不识字的文盲慧能，砍柴火，卖柴火为生。有一次他把他砍到的柴火卖到一个客店里，然后从客店里走出来，走到街上就听到一个人坐在街边上念经，有八个字飘到慧能耳朵边上：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慧能一听到这八个字心中突然有领悟，赶紧去问那个念经的，你在念什么经那个人跟他讲金刚经，然后慧能又问他了，谁让你念的湖北，当时叫蕲州，有一个县叫黄梅县，黄梅县有一座庙叫东禅寺，东禅寺的方丈弘忍法师，就禅宗第五祖，弘忍法师跟我讲过佛经浩如烟海，读不胜读，其实我们只要读其中一部就够了，终身受用，这部经就叫金刚经。那么金刚经的核心思想就这八个字，现在我们知道了应无所住的住是什么意思住相。相是客观的，但是你不要停留在里边，相就是我们把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和所有的人都区分出一个高低贵贱，这叫相，还停留在这种区分里，叫住相。如果你不住相了呢本心起来，叫而生其心，这本心起来，就是这个心见了佛性，就好像那个人，来到金器的仓库里看到金子本身，这是个比喻了，这个比喻太有意思了。金子本身你永远看不到吧你的肉眼是看不到的，要用心来看的，你的眼耳鼻舌身只能发现不同的器。第二个再问，金子本身可能单独存在吗可能吗不可能，金子本身叫金体对吧他只能在什么不同的器里面存在，脱离种种的器另有一个金子本身让你看到，可能吗不可能。他又说明什么道理呢别把佛性从这个现实世界当中抽出来，专门在那里等待我们看，就好像金子本身总是在不同的金器里边存在，一样的道理。所以修佛呢不要离开现实世界，佛法在世间，人世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就不能离开世间来觉悟，离世觅菩提，离开这个现实世界去寻求那个最高的智慧，叫菩提，恰如求兔角，这慧能讲的。悟了佛法之后的慧能说的，就好像你要离开这现实世界去另求一个专门在那里等着你的佛性，错了，就好像你要求兔子长出两个角来，兔子只有耳朵没有角，牛才有角，很朴素的话，说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就两层意思，第一你要摆脱众相对你的迷惑，这一步叫出世了吧常观金体，出世，然后回到世界中来，金子本身不脱离种种的器，你要求金子本身也在种种的器里边求吧第二层意思就来了，那么再转化一句话啊，那么禅宗教我们修行，是什么意思呢就拿烦恼来修，烦恼皆菩提，人世间充满了烦恼，所以叫灰尘的世界，唉，别把灰尘拒绝了，因为烦恼来自心，如果没有心他没烦恼，只有肉体痛苦，所以烦恼不是拒绝他，因为他跟我们的智慧来自同一个根源，心。就心有两种用法，一种用法用出烦恼来，还有一种用法，用出智慧来，都来自心啊，我们的烦恼证明了我们的无限心，证明了孟子讲的心，没有此心皆无烦恼。那么怎么修呢烦恼成了我们修行的什么材料，额，这是非常自信勇敢的修行方法，叫禅宗。不要害怕我们有烦恼，拒绝烦恼，心静的，安静的如什么一点波纹没有的水，波纹，是水，风一吹就有波纹，很正常啊，这一片水吧，如风吹水，自然成纹。你生活在世界上，怎么会不遇到风呢风一来不是水面就不平静了吗那叫烦恼来了，但是你不要跟着烦恼走掉了，烦恼是水上波浪，水还是水。水的波浪起来或者下去绝不会增加水或者减少水，大海每天的海面在汹涌澎湃吧大海总量增多了还是减少了不增不减。所以，这就是禅宗要我们抓住烦恼来修，修这个心，因为烦恼也来自心嘛。禅宗的这个思想是非常伟大，后来的宋明儒学把禅宗吸收进来，吸收到儒家里来，变成了新儒学了，一个叫程朱理学，一个叫陆王心学是吧程颐和朱熹那叫理学，陆象山王阳明那叫心学，两条路，不一样，然后彼此的争论。但是这两个不同的学派，理学派和心学派在宋朝和明朝，目标是共同的，什么目标就是王阳明说过的那句话，我们中国人，人人心中有贼，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把禅宗吸收进来的陆象山王阳明一定认为什么就像烦恼如何破用我们的心去破一样，心中之贼如何破仍然是用我们这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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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王德峰教授之王阳明心学视频文字摘录（五）发布于2021-05-12 11:09: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