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痴

石头记-红楼梦之七十一                                              

  情  痴

痴的本义是指不聪明，引申为沉迷于某人或某事不能自拔，又转指癫狂病。情痴是指情感太过“丰富”的人。这种人有时什么事都做的出。

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在宝玉和兼美体验云雨之事之前，警幻仙姑为了让宝玉更好的体验所授之事，减轻其心理负担，送给宝玉“意淫”两个字，并解释说：你天分中有一种痴情，我们认为这种痴情应该称为意淫。并说宝玉是“天下第一淫人”。批书人说：“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是体贴二字。”

许多人对“淫”、“意淫”这样的字、词很敏感，咱就抛开，说“体贴”，这个词很温馨。我们看看，不知“淫”为何物的宝玉是如何体贴闺中的女儿们，并惠及到天地间一切事物的。

第十九回，贾元春省亲结束，宁国府继续摆酒唱戏。宝玉见繁华热闹到如此不堪的田地，只略坐了一坐，便走开各处闲耍。忽然，他想起宁国府的小书房有一幅画，画上有位美人，他怕美人寂寞，便走过去要看望慰问一番。

第三十五回，宝玉被爸爸打伤后在怡红院养伤，王夫人的丫鬟玉钏奉命来送“荷叶汤”。宝玉见了玉钏，既伤心、又惭愧。面对满脸怒色的玉钏，宝玉问长问短、百倍温存，哄得“白玉钏亲尝莲叶羹”。批书人说：“写尽多情人无限委屈柔肠。”一时，通判傅试（趋炎附势）家的两个婆子来看望宝玉。宝玉素习最厌愚男蠢女，却命丫鬟速速将俩人带进来，只因傅家妹子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玉，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不命他们进来，恐薄了傅秋芳。”突然，玉钏只顾听宝玉和来人说话，不小心“荷叶汤”撒了宝玉一手。宝玉不顾自己，急忙问玉钏：“烫了那里了？疼不疼？”原来，玉钏是金钏的妹妹。金钏跳井自杀后，宝玉深感愧疚，恨不能身亡命陨，随金钏而去，便将自责变为关爱，倾注在了玉钏的身上。

第四十四回，贾琏偷情，被凤姐抓了个现行，俩个人不好对打，拿平儿撒气。宝玉因为她是“贾琏的爱妾”、“凤姐的心腹”，“且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所以不肯厮近，从未在她面前尽过心，故深为恨事，想不到今个儿平儿蒙冤，难得到怡红院躲避。宝玉让平儿换衣、敷粉，替她簪花，帮她熨衣服、洗手帕，好好地殷勤了一番。事后思之，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她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因见袭人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几点痛泪。”

第五十八回，大观园里的杏花落了，满树已是‘绿叶成荫子满枝’。宝玉想到大伯母的侄女邢岫烟将要出阁，将子女缠膝，再几年“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因此不免伤心，只管对杏流泪叹息。”

第七十九回，二姐迎春嫁给了一个贪淫好色，豪赌酗酒，忘恩负义的中山狼孙绍祖，备受欺凌。宝玉对着迎春住过的紫菱洲一带，摇思追忆，悲泣莫名，感怀赋诗。

更有那，“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呆香菱情解石榴裙”，等等。凡此种种，不一而论。宝玉的这种“体贴”，让人不解，也引来无数“非议”。

通判傅试家的婆子议论宝玉：“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咭咭哝哝的。且是连一点刚性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的。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第三十五回）

一向疼爱他的奶奶也疑惑：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可能是投错了胎。（第七十八回）

批书人对宝玉的评价更是别有意味。

前面讲宝玉来到宁国府小书房，还没看到画上的美人，却看到他的小厮茗烟和宁国府的丫鬟卍（wàn）儿在里面偷情。这事如果被贾府的族长贾珍知晓，卍儿只有死路一条。宝玉却让卍儿快跑，并声称不会告诉人。他放过的不只是一段情，还有那丫头鲜活的生命。批书人就此评论到：“按此书中写一宝玉，其宝玉之为人是我辈于书中见而知有此人，实未目曾亲睹者。又写宝玉之发言每每令人不解，宝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不独不曾于世上亲见这样的人，即阅今古所有之小说奇传中亦未见这样的文字。”

紧接着，宝玉让茗烟带他到袭人家。宝玉见到袭人的几个姊妹，回来和袭人说：（她们）“正配生在这深堂大院里，没的我们这种浊物倒生在这里。”批书人说：“此皆宝玉心中意中确实之念，非前勉强之词，所以谓今古未有之一人耳。听其囫囵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触之心，审其痴妄委婉之意，皆今古未见之人，亦是今古未见之文字。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光明正大，说不得混账恶赖，说不得聪明才俊，说不得庸俗平凡，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恰恰只有一颦儿可对，令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脱胎、何等心臆、何等骨肉。余阅此书，亦爱其文字耳，实亦不能评出此二人终是何等人物。后观《情榜》评曰“宝玉情不情”，“黛玉情情”，此二评自在评痴之上，亦属囫囵不解，妙甚！

虽然批书人没有说出宝玉究竟是何等人物，但却透漏出作者给宝玉下的定评：“情不情”。按批书人的解释是：“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 （第八回）

后人根据这一定评给贾宝玉做了定性：清朝学者涂瀛说贾宝玉是“圣之情也”。红学大师周汝昌先生提出，贾宝玉是“情之圣也”，即“情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