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绉裙下

小石头之二十九                                            

                洋绉裙下

凤姐的初次亮相，是黛玉刚到贾府的时候。

凤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这身打扮，按作者的说法是“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但要想记住，很难。别说记，念着也很费劲。我看了好几遍，只记住凤姐当时穿的裙子：“翡翠撒花洋绉裙”。为什么呢？因为，我头脑中一直想着一句话：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据说，杨贵妃很喜欢石榴，唐明皇就种了不少石榴树。唐明皇还爱看贵妃的醉态，常把她灌醉以欣赏她那妩媚之态，并把剥好的石榴喂在贵妃口中用以醒酒。朝中大臣见皇上宠幸贵妃，懒于朝政，便对贵妃侧目而视，颇有怨言。杨贵妃为此很不高兴。

一天，唐明皇宴请群臣，贵妃弹曲助兴。演奏到高潮时，贵妃故意弄断一根琴弦。唐明皇问是什么原因，杨贵妃乘机说臣子们对她不恭，司曲之神为她鸣不平。唐明皇信以为真，降下旨意：所有大臣，见到贵妃，均须行跪拜之礼，否则严惩不贷。从此，大臣们见到杨贵妃都诚惶诚恐地拜倒在地。因为杨贵妃平日喜欢穿绣有石榴花的裙子，大臣们私下便用“拜倒在石榴裙下”这句话来开玩笑。

现在，我拜倒在曹雪芹的笔下。贾府的男人们则拜倒在凤姐的洋绉裙下。

第一个拜倒在凤姐裙下的是贾府的族长，宁国府的贾珍。他惹祸了。什么祸？作者听从批书人的建议，把惹祸的情节，“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删掉了。不过，作者还是想让读者知道一点，批书人也想给读者有所透漏，他们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根据那些留下的线索，我们基本上可以断定：贾珍和儿媳妇秦可卿偷情，事情败露后，秦可卿无颜面对贾府的老老少少，在天香楼上吊自杀。

这祸够大了吧。贾珍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秦可卿。他要大操大办，弥补自己对死者的亏欠。他爸贾敬不管，他媳妇尤氏管不了。整吧！尤氏有想法了，你们偷情我够寒心的了，如此下去我的脸面往哪儿放。我托病，撂挑子吧。贾珍愁眉不展，这怎么办？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府内没人管理，亏了礼数，让人笑话呀。

宝玉看出了端倪，出了个注意：请凤姐啊。一语提醒珍大胆。他找到邢、王两位婶子和凤姐，笑着说：“从小儿大妹妹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又在那府里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日，除了大妹妹再无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的分上，只看死了的分上罢！”说着说着，贾珍还流下泪来。

凤姐本就争强好胜，见此情景，巴不得有个显示才干的机会，便撺掇王夫人应了下来。贾珍见了，陪笑道：“也管不得许多了，横竖要求大妹妹辛苦辛苦。我这里先与妹妹行礼，等事完了，我再到那府里去谢。”说完，贾珍当真做了个揖。

贾老大拜下去了，该贾老二了。贾琏（liǎn）为什么叫二爷，说不太好。冷子兴说他是贾赦的长子，如果荣国府大排行，死去的贾珠老大？他老二？问题是，如果那样的话，宝玉应该是三爷，而大家却叫他宝二爷。管那么多呢，就叫他琏二爷好了。琏二爷不读书，虽然是大房贾赦的儿子，却帮助二房贾政这边管理家务。娶了凤姐后，凤姐聪明能干把他比下去了。

贾琏这小子有一大爱好——好色，离不开女人。凤姐每每严防死守都不管用。有一次，琏二爷的女儿出水痘，按当时的说法，琏二爷和凤姐需分房另住。才分开两天，琏二爷就受不了了，找来了一个叫多姑娘的出火。俩个人完事后，不但海誓山盟，还留下了罪证，幸亏大丫头平儿掩护，才瞒过凤姐。

俗话说：“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不，凤姐过生日，“狗长尾巴尖的好日子”。大家在贾母那边热热闹闹地给凤姐祝寿，琏二爷喝了点酒，以为有机可乘，忙拿礼物找来仆人鲍二的老婆，怕被凤姐发现，还放了两个流动哨。可巧，凤姐被大家灌多了酒，想回家躲一躲。她发现哨兵可疑，一个大嘴巴撂倒第一个，严刑拷打，审出原委，接着又打倒另一个，直接奔到窗前。屋里，鲍二家的正诅咒凤姐，盼凤姐早死，让贾琏把平儿扶为正妻；贾琏则满腹牢骚，抱怨自己犯了“夜叉星”，并替平儿抱屈。（第四十四回）

“夜叉星”被气疯了，以为平儿有了怨言，和他们是一条藤上的，便先拿平儿开打。冲进屋后，凤姐自己撕打鲍二家的不算，还让平儿上手。贾琏不好打凤姐，见平儿打相好的，就对平儿又踢又骂。他们都拿平儿出气，令平儿有冤无处诉，嚷着找刀子要寻死。贾琏先是没了主意，后来仗着酒劲，从墙上拔出剑，装模作样要杀人，将凤姐吓得忙跑到贾母那边躲避。

贾母平常虽然护着这些孙子们，但也不认可他们偷鸡摸狗，将那些脏的臭的往屋里拉。看着跪在眼前的贾琏，贾母一顿训斥，让给凤姐赔礼。贾琏无奈，只得给凤姐儿作揖，赔不是。二奶奶饶过琏二爷，鲍二家的含羞上吊自杀，贾琏给了二百两银子打发了。你看，这都是些什么人，什么家，什么事阿。

宁国府的贾蓉，“面目清秀，身材夭娇”，很是机灵，虽然辈分比凤姐小，年龄却一般大。他深知凤姐的厉害，应该很早就臣服了凤姐。蓉儿到荣国府借玻璃炕屏，凤姐故意难为他。他半跪在炕沿上，可怜兮兮，只求开恩。凤姐一声召唤，他便垂手侍立，听候指示。凤姐曾在贾瑞面前说，蓉儿表面清秀，心里糊涂。其实，贾蓉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才不糊涂呢。爷爷贾敬死了，二个姨娘前来吊唁，当着丫鬟们的面，他公然进行调戏。他见二叔贾琏喜欢尤二姐，便出主意，让贾琏在贾府外买房子娶了尤二姐，意图得空前去鬼混。只是没想到，事情败露，惹的凤姐雷霆震怒，前来兴师问罪。

尤二姐的异父异母姐姐尤氏自觉理亏，无言以对，任凭凤姐喷着吐沫，指着鼻子奚落。贾蓉则挨着骂，受着打，只有跪地求饶，扇自己嘴巴子的份儿，任凭凤姐发落，真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贾珍呢？秦可卿死时，曾流着泪求凤姐帮着协理宁国府的“威烈将军”贾珍，早跑了。（第六十八回）

荣国府的小哥俩在凤姐面前又如何呢？

贾环歪心邪意，是个“小冻猫子”，在凤姐面前唯唯诺诺。凤姐恨不得把他撵出去，见面就想给他个嘴巴子。宝玉的手可是任凤姐扯来拽去，一会儿到东府，一会儿到郊外。他还可以猴到凤姐身上，揉搓凤姐、求凤姐。凤姐精心呵护着这个小叔子弟弟，她深知宝玉不是理家的料，“纵收伏了他也不中用”。

现在看看贾府的那些大老爷们，他们在什么干呢？

宁国府贾敬：一心在道观炼丹，祈求长生不老，反而中毒身亡。荣国府贾赦：妻妾成群还尤不足，贪婪霸道，联结外官。荣国府贾政：教子无方，家计不问，交友不慎，胆小怕事。

古董商人冷子兴说：贾府的男人们“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他们就是一群“浊臭逼人”的蠢物，都应该拜倒在凤姐的洋绉裙下，因为凤姐不只是漂亮，她还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