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文外

石头记-红楼梦之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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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宝玉起床，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先来到院中，在早已准备好的香案上插香焚纸，拜过天地。他又转到祖宗祠堂中行过礼，在月台上遥拜了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又给薛姨妈及奶妈们行过礼，才回到怡红院。贾环、贾蘭及小姐、丫头们都来拜寿，要面吃。

原来，这日是宝玉的生日。

巧的是，这一日也是薛宝琴、邢岫烟、平儿的生日。不巧的是，贾母、王夫人等去宫中祭奠去世的老太妃，不似往年那般人多，又赶上凤姐小产，不能亲自料理家务。暂时代理家务的探春、李纨便命仆人在红香圃摆下酒宴，大家划拳行令、开怀畅饮，这才引出《憨湘云醉眠芍药裀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到了晚上，怡红院的丫鬟们又准备了酒馔果菜，单独为宝玉祝寿。因觉得不够热闹，又将探春、黛玉、宝钗等叫了来，大家喝酒占花名，好不快活。

问题是，书中没有交代，这天是几月几号？

作为男主角，宝玉的生日不清不楚，而几个女主角的生日却很明确。

正月二十一，宝钗的生日。

凤姐问贾琏：怎么给她过呀？贾琏回答说：往年给林妹妹怎么过的，不是有先例吗？凤姐说：这我知道。可老太太说，宝钗十五岁了，将笄之年，要好好给她过一过。我想给她增加一些花费，告诉你一声。贾琏说：罢，罢，你不盘查我就好了，我不领这个情。

贾母吩咐凤姐摆酒演戏，问宝钗爱吃什么？听什么戏？宝钗乖巧，点的是贾母爱听的热闹曲文，要的是贾母喜欢的柔软甜食。

有此也可知，黛玉的生日是每年都过的。袭人透漏：黛玉的生日和她一样，是二月十二。旧时，江南一带农历二月十二是花朝节，就是把这一天当作百花的生日，家家祭花神。黛玉占花名掣得的是芙蓉花，她是芙蓉花神。

凤姐的生日是九月初二。

贾母见凤姐理家辛苦，就想给她办个特殊的生日，高乐一回，想了个凑份子的主意。贾府上下人等谁不凑这趣儿，和凤姐儿好的自不必说，畏惧凤姐儿的，也巴不得来奉承，况且都是拿的出来的，一闻此言，都欣然应诺。

这一日，酒席丰盛自不必说，说书的、唱戏的、杂耍的都来了。凤姐坐在首席，大家轮番敬酒，喝着喝着可就多了。凤姐趁洗脸的功夫想回家躲一躲。这一回，便引出了一场轩然大波。

原来，贾琏见贾母那边高兴，想凤姐不能很快回家，便勾引仆妇鲍二家的上了床，还命小丫头们前后把门瞭望。这边，平儿扶凤姐刚一进院门，小丫头便要跑去报信。凤姐喊住，一顿大嘴巴审出实情。屋里，鲍二家的正诅咒凤姐，贾琏迎合着充满抱怨。凤姐不听则可，听到怒火冲天，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贾母的生日是八月初三。

从七月二十八到八月初五，宁荣两府同时开宴，为贾母过八十大寿。王妃诰命，皇亲国戚，亲友家人，络绎不绝，礼物成山。

宝玉过生日这天也有人送礼物。清虚观的张道士送来四样礼物和寄名符儿。舅舅王子腾是一套衣服，一对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挂面。贾珍之妻尤氏仍是一双鞋袜。众姊妹随便一些，一扇一字，一诗一画，应景而已。

说是随便，有时候也很认真。

去年四月二十六日正赶上芒种节，是饯花日，贾府的女孩们早早起来，祭饯花神。探春好几日没见宝玉，今个一见忙拉到一边说话。探春说：我赞了一些钱，明个你出去，拣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小东西买一些来，大家喜欢。“我还象上回的鞋作一双你穿，比那一双还加工夫，如何呢？” 宝玉笑道：“你提起鞋来，我想起个故事。那一回我穿着，可巧遇见了老爷，老爷就不受用，问是谁作的。我那里敢提‘三妹妹’三个字，我就回说是前儿我生日，是舅母给的。老爷听了是舅母给的，才不好说什么。

去年四月二十六日之前，薛蟠说五月初三要过生日，得了四样新鲜东西，自己吃，恐怕折福，想到了宝玉还配吃，便请了宝玉。宝钗打趣宝玉：“偏了我们新鲜东西了”，“我知道我命小福薄，不配吃那个。”这是第二十六回的事。

去年四月二十六日，宝玉的朋友冯紫英也请宝玉吃饭，宝玉带着双瑞、双寿等小厮前往。这是第二十八回的事。

去年五月初一，贾母到清虚观打醮祈福，有了前文讲的，张道士对贾母说的话：“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 这是第二十九回的事。

没的说，四月二十六，是贾宝玉的生日。鞋，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为了写众人的生日，作者费尽心机。

先看一段批书人在第四十三回，贾母给凤姐过生日时的评论：“看他写与宝钗作生日，后又偏写与凤姐作生日。阿凤何人也，岂不为彼之华诞大用一回笔墨哉？只是亏他如何想来。特写于宝钗之后，较姊妹胜而有余；于贾母之前，较诸父母相去不远。一部书中若一个一个只管写过生日，复成何文哉？故起用宝钗，盛用阿凤，终用贾母，各有妙文，各有妙景。余者诸人或一笔不写，或偶因一语带过，或丰或简，其情当理合，不表可知。岂必谆谆死笔按数而写众人之生日哉？迥不犯宝钗。”

批书人说的是作者写作上的技巧，而作者写众人生日的真正含义在于：

宝钗过生日，通过她的会来事，刻画出宝钗平和稳重、圆滑世故的性格特点，对比出黛玉的心眼狭小、尖酸刻薄，史湘云的心直口快、豪爽大方，同时也写出宝玉青春期的困惑与无奈。

凤姐过生日，是典型的乐极生悲，即揭露了贾琏这个“皮肤淫滥之蠢物”，又暴露了贾母对子孙的“溺爱不明”，也预示着凤姐将“身微运蹇”。

贾母过生日，通过主人之间、主仆之间、仆人之间的各种矛盾，通过财政的紧张状况，反映出贾府的衰败已经开始。

宝玉过生日，通过掣花签、占花名再一次为众姊妹的命运做“谶”。而这一次重要聚会，偏偏少了王熙凤，她可是书中的女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