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谈《红楼梦》的书名

李生占，中国红楼梦学会会员，辽阳市红学会理事，读过《红楼梦》约百遍。

刍谈《红楼梦》的书名 

［内容提要］

  我国古典小说很多，但只是《红楼梦》的书名最多，而且这样书名都有深刻的意义和各自的作用，各书名都有奇妙之处，而各书名之间又存在兼容互补作用。所有书名其含义均与书中的主人公及书的主旨有关，对于这些书名的解读要涉及诸多的问题，相反，如果了解这些书名对阅读、理解《红楼梦》内容都是有益处的。

［关键词］

       《红楼梦》  各种书名  含义  书名相关问题

一，《红楼梦》

  《红楼梦》这本书为什么用“红楼梦”三个字命书名呢！这里面有很深的学问。梦觉主人在“甲辰本”序言里写道：“辞传闺秀而涉于幻者，故是书以“梦”名也。夫梦曰‘红楼’，乃巨家大室儿女之性，事有真、不真耳。红楼富女，诗证香山：悟幻庄周，梦归蝴蝶。作是书者借以命名，为之《红楼梦》焉。”白居易《秦中吟.议婚》有“红楼富家女，金缕绣罗襦”与“绿窗贫家女，寂寞二十余”对称。韦庄《长安春》诗曰：“长安春色本无主，石来尽属红楼女。”元萨都刺诗：“记得小红楼畔梦，杏花春雨早寒时。”“红楼”当是富家闺阁之意；“梦”，包含着作者的人生感受，开卷即谓“历过一番梦幻之后”，作者友人“秦淮旧梦人犹在”（敦敏）、“杨州旧梦久已觉”（敦诚）之句，亦可证明。“梦”者，是想之不成；想悟未悟；想“五义”而不达者为之梦！

   有人说，李白《侍从宜春苑奉诏赋》诗曰：“东风已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这里的“紫殿”指“皇宫”，“红楼”则指“皇宫中皇后、妃、嫔们住的地方。这也是一种说法。

    对“红楼”两个字的理解，红学家周汝昌老先生有论述，他说：“雪芹用“红楼”一词，不过是白居易“红楼富家女”的用法，泛言闺房精室，本不是死话非指“两层的楼，不可。

周先生的提法也有人提出疑意，因为周先生将“红楼”两个解释为“富家女眷之居处”，不是指“富贵府第门庭”的。《红楼梦》一书主要是讲主人公贾宝玉的人生悲剧，“红楼”一词怎么可以解释“闺房精室”呢？如果仅这般解释，《红楼梦》与《青楼梦》的区别让人们很难评说，许多东西将会发生混淆。另外，对“梦”字的解释也太简单了，不能仅仅从字面上解释。程高本第1回中就有：“作者自云曾经历过一番梦幻”、“更于篇中间用梦幻等字，却是此书本旨，兼寓提醒阅者之意”，甲戌本中写石头求僧道携入红尘受享时，二位仙人劝道：“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持；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連属；瞬时间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来一梦？万境归空”，这里面的“梦”是指人生如梦，人生梦幻。它的含义主要是对红尘世道即当时的社会制度的抨击与批判，并不是宣扬“色空观念”，但也不能说“红楼非梦”，把经过梦幻的含义引申到“自传说”“家史论”上面去！“红楼”也应该联想到“朱门酒肉臭”的“朱门”上来理解，而不应该仅仅局限于“房间”“大厦”上面的理解；它应该指“大富僚们的府第”，而不是“富家女眷之居处”。所以我们说，《红楼梦》的书名不能仅仅从字面上解释而应结合本书的主旨及贾宝玉的人生经历来考虑。它应该是：一封建制度叛逆者在封建家庭中的人生梦幻。红学家蔡义江先生说：“《红楼梦》是一部描绘风月繁华的官僚贵族大家庭，到头来恰似一场梦幻般破灭的长篇小说……则书名《红楼梦》其实也就是‘繁华成空’的意思。”

我们怎样理解《红楼梦》的书名，要用历史唯物主义思想去理解、认识。“梦幻”不但是宝玉的人生梦幻也是贾府兴旺发达的梦幻，更是书中每一个人，人生里程的梦幻，如香菱、晴雯、金钏、尤二姐等人的梦幻；也是宝玉、黛玉、宝钗、湘云的梦幻；也是贾母、贾政、王夫人等贵族成员的梦幻；一句话；那是那个罪恶时代里每个人的人生梦幻！

二、《石头记》

  《石头记》这个书名的含义应该是“石头”的故事，即贾宝玉的故事。是石头的传记，而非石之所记，亦即不能把石头当成作者。甲戌本凡例中说：“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自譬”就是比喻假设，就不能当真。这个问题似乎是清楚的，但其却不然。这里涉及一个很大的分歧问题；既如何看待石头、神瑛侍者和贾宝玉的关系，也是如何看待程本第1回的叙述。许多红学家认为石头与神瑛侍者不是一体，它们是两个神仙，是两个神话，石头不能指代贾宝玉，把通灵宝玉与贾宝玉割裂分开；这就是指责程高本第1回的无原则的“妄改”，把石头与神瑛侍者“捏合”为一。石头如果不是贾宝玉，则《石头记》只能是石头所记录下贾宝玉的故事，石头就只能是作者、记述者了。也可以说，这是石头的故事而不是贾宝玉的故事，如果就这样说显然是不对的。许多红学家说，通灵宝玉是一台自动摄像机，随时随地地对贾宝玉的一举一动开行记录，这个通灵宝玉是贾宝玉的随行记者、叙述者、旁观者，实际上还是将石头当作作者了。所以，从《石头记》书名的含义来看，程高本第1回的写法完全正确的；从逻辑思维上看，也是符合逻辑规律的。

《红楼梦》的版本不同，对石头的论述不同，程高本认为石头就是女娲补天所剩下的那块补天石，这块石头也是神瑛侍者及后来走入红尘的贾宝玉。而脂批本则认为神瑛侍者不是那块补天石，而那块补天石变成通灵宝玉挂在贾宝玉的脖子上，专门记录贾宝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红楼梦》的书名是1791年程伟元、高鹗出版后来命名为“程甲本”时用的书名；“石头记 ”这个书名是脂批甲戌本时采用的书名，许多红学研究者认为脂批甲戌本是成书于1754年  ，实际胡适得到的这个脂批乾隆十九年（1754）的《石头记》是一个过录本，不是原稿本，如果存在原稿本的话，成书年代一定在1754年以前。目前对脂批本的真伪存在着争论，大数红学家认为脂批本是存在的，是真实的，是比程高本系统早许多年的。也有一些学者认为脂批系统诸多版本都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是现代人伪造出来的。持有这种认识的学者很多，如南京明清小说研究所研究员欧阳健先生，北京大学文学院中文系教授侯忠义，贵州大学中文系教授曲沐，还有克非、吴国柱、冯国卫等等学者。这些对脂批本认为是伪造的学者坚持：“程前脂后，程真脂伪。程优脂劣，程存脂无。”的观点 ，现在仍然在与正统红学家进行争论着，笔者认为应该在：“反思、辨析、包容、开拓”的方针政策下有所争论，有所前进！

有人认为，程高本说“借”‘通灵’说此《石头记》”，庚辰本为“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这句说极为重要，但独特是甲戌本没有说到这一点，这里表面上说作者是假借石头来说《石头记》的，更深的寓意是作者借“通灵”说法的寓意──“历过一一番梦幻之后”，通了灵性，能看破醒悟，认清当社会本质──来寓含贾宝玉的形象，表现小说的主题；或说是假借一个“通灵”石头暨石头“通灵”的神话，来象征贾宝玉的“通灵”形象和撰写贾宝玉的“通灵”的神话。这里程高本和庚辰本两种写法的含义，也是一致互补的；只有“推敲”关系，没有“真假”问题。通过上面叙述，我们知道，《石头记］书名与此书的本旨及贾宝玉的形象是息息相关的。

三、《情僧录》

   书中出现一个空空道人，是他在抄录《石头记》时把书中改变为《情僧录》，从而，他自己改空空道人为“情僧”。  这个情节设计和道人名字也是十分巧妙深刻的。表面上他是一个抄传者，实际上他起着诠释小说的重要作用。一方面通过他与石头的对话，来讲述作者的创作思想。另一方面通过他引出“空空”十六个字：“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这十六个字是借用空空道人对《石头记》的领会，来对此书的内容本旨作一概括。它是说：石头即贾宝玉，最初头脑空空，幻想红尘受享，但经过“由色生情，传情入色”的历历生平，最后却“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由此“自色悟空”，认识到红尘世界并非是受享福地，只是苦海迷津。

     “情僧”这两个字也是十分精妙的。“情僧”是“空空道人”，“道人”说成是“有情的僧人”，原来这个道人是空空的，这回不空了，因为有了“情”！实际上这个“情僧”是映射贾宝玉的。第120回贾雨村问甄士隐贾宝玉“何以情迷至此，复又豁悟如此”。“情迷”“豁悟”不就是“情僧”吗！所以我们说《情僧录》的含义与《石头记》一样，是指贾宝玉的故事。

小说最后，又借空空道人之口说此书“奇而不奇，俗而不俗，真而不真，假而不假”。这里面包含深刻的寓意。表面上看书中写的传奇故事！生活事，实际上包含深刻的道理和重大的意义；一方面它不是真人真事的实录，另外从书中情节反映当时社会的全貌。小说第1回中就说“按迹寻踪，不敢稍加穿凿”，鲁迅曾赞扬说：“正因写实，轉为新鲜”。这就是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写作态度，並不能理解为是什么个人自传及什么作者的家史。

小说最后又有一段空空道人与曹雪芹一段对话，说“果然是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游戏笔墨，陶情适性而已！”这段话也是深刻的，它无形是提醒读者的意思。所谓的“不知”者，实为不便明说者是也！这正是说明本书有干涉时世的本旨。这与“谁解其中味”是相同的。书最后说道：“说道心酸，荒唐愈可悲”，这十足说明，书中所写的东西并非是游戏笔墨。。“由来同一梦”是对“谁解其中味？”的呼应回答。它的含义是对荒唐社会的否定，也是《红楼梦）书名的点题之笔。最后一句话“休笑世人痴”则是对现实的伤感叹息和痛苦无奈之语，同时也揭示当时社会的罪恶，所谓的“世人痴”正是埋藏伏笔而已！

四、《风月宝鉴》

“风月”两个字是指男女情爱的事。如《红楼梦》第1回就有：“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第47回中有：“又打听他最喜欢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第77回中有：“（灯姑娘儿）见他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死吃酒，”从上述引文看来，“风月”是指男女两性相好的事。

脂批甲戌本凡例中说《风月宝鉴》是戒妄风月之情的书，这里面有人认为对的，也有人提出质疑；质疑者认为“宝鉴”是“风月”的知识“手册，只能讲如何“风月”，不会去戒什么“风月”的。另外，“风月宝鉴”在书中又是一面可两面照的镜子，从镜子这个概念来看，还是有深刻内涵意义的。即是用“风月宝鉴”这面镜子对当时的红尘社会进行一次观看，从镜子的正、反两个方面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从表面看来，当时的红尘世界是“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簮缨之族，花柳繁荣之地，温柔富贵之乡，”但实际上则是孽海情天的虚幻荒唐之境。

在《红楼梦》第1回中说，是东鲁孔梅溪将《情僧录》题名为《风月宝鉴》。对于这个“孔梅溪”是谁？目前没有达到的统一认识，有人说是曹雪芹的之弟弟，名为棠村。但曹雪芹是谁的儿子说不定，如果是曹颙的遗腹之子，曹雪芹是不会有弟弟的；如果是曹頫之子，历史上又没有史证。有人说孔梅溪就是孔继涵，为孔子第69孙子；吴因恩裕、周汝昌等人都认为是脂砚斋的另一个名字。说到这里不能不说让人费思量！因为“脂砚斋”是谁人们仍然是个谜。

《风月宝鉴》这一书名，只是在《红楼梦》中出现过，现在尚没有人见过此书是什么样，更没有其它的史料上说到这本书存在情况。《红楼梦》是小说，不是历史档案，更不是“作者的自传与家史”，所以说，今天对此书的陈述，多是从人们臆想出发！有人说《风月宝鉴》是《红楼梦》成书过程中一个稿本，如今的《红楼梦》一书就是在《风月宝鉴》一书基础上形成的。这种说法也是没有任何根据的“痴语！”如果认真地说，世界上还真有一本叫《风月宝鉴》的书，是日本翻译家島崎藤村，于1892年在日本《女学生杂志》第321号上发表的。其内容是翻译《红楼梦》第12回的故事，是日本最早翻译的《红楼梦》一书文字。

五、《金陵十二钗》

“金陵”是指今天的南京市；“十二釵”是指《红楼梦》是元、迎、探、惜四春姑娘，还有李纨、凤姐、秦可卿、巧姐、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妙玉等十二位女性。实际上，林黛玉、妙玉不是金陵人氏？巧姐也没有去过金陵。

《红楼梦》第1回中说：“曹雪芹于悼红軒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曰《金陵十二钗》。在《红楼梦》第120回中，又提到空空道人及曹雪芹这两位作者的名称。

《红楼梦》中有了这么二段描写，曹雪芹被认为是《红楼梦》最后的作者。说他是最后作者，正是因为他做了书的“披阅”“增删”纂目录”“分章回”工作。正是他做了这些工作，有人认为曹雪芹不是《红楼梦》的原始作者，而是整理者。从上述的《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的成书过程上看，曹雪芹的“批阅”“增删”“纂目录”“分章回”是在上面几个书形成之后。但《红楼梦》一书在这里明确出曹雪芹题名的书名是《金陵十二钗》，这里面又不能认真对待，因为《红楼梦》是小说，小说是人创造的艺术品，随然这里说曹雪芹题的书名是（金陵十二钗》，但没有找到证据来说明《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红楼梦》等四个书名不是曹雪芹所题！

《金陵十二钗》是写与贾宝玉故事相关比较主要、密切的一些女性。列出的12个女性只是一个代表，用她们都是“薄命之人”，代表众多人的悲惨命运，梦幻人生。《金陵十二釵》实际是为“闺阁昭传”，也是变相的抨击、批判当时地世道。因为当时的青年少女地位低下，感情单纯、洁净，在爱情、婚姻上多有被迫受伤害。作者在这里只是抨击与批判，尚没有彻底解决这种困境的能力，表现出只好洒“一把辛酸泪”而已。

对《金陵十二钗》一书的认识是不一样的，周汝昌先生认识这本书就是写女性的，他前说过：“脂粉英雄这赌个字是一部《红楼梦》的主题……脂粉英雄，是为了与‘绿林好汉’作对子”。他又说：“曹雪芹把女儿作为著书的主题”。我们通过文本的阅读知道，书中称得“脂粉队内的英雄”的人也只有王熙凤这么一个人，可是她不也是“哭向金陵事更哀”吗！她是薄命司中的人，其它的女性不更是薄命司中的人了吗！王熙凤不是“英雄”！她更没有办法与《水浒传》中“绿林好汉”相对比。固而俞平伯先生曾认为，此书是为十二钗作本传”说，是欠妥的。

六、《红楼梦》其它的书名

上面讲了五个书名，即《红楼梦》《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金陵十二钗》。这五个书名是《红楼梦》文本中写出的。这五个书名都有深刻的意义和作用，因为这五个书名是小说的实际内容，是作者创作的结晶。这五个书名各有奇妙之处又相互兼容与补充？其含义均围绕书的主旨及贾宝玉的形象。对这五个书名的解读也涉及到诸多的相关问题，目前对这五个书名的含义认识尚不统一；在各自的理解上仍存在不足，有些地方也可能存在误区，开拓的认识及研究是必需及必然的。

《红楼梦》还有一些书名，如《情界真诠》《金玉缘》《大观锁录》《警幻仙记》《还泪记》《幻梦记》等等，这些书名都是在清末民初一些出版商人为了利润，避免清政府对所谓“淫秽书籍”查毁，将《红楼梦》一书名改换的书名，书中故事情节没有太多的变化，只不过添加了“时代的皮色”，增加了一些插图等等。

对《红楼梦》书名的研究，可以窥见此书成书过程，及书主旨的变化，对朝廷禁毁《红楼梦》情况也可窥见一斑。对每一个书名也可以细致了解。但是至今，只有程系本有原始版本面貌，对于所谓的脂系本，都是过录本，稿本尚没有被发现。对清末为了逃避淫书查禁，而出现的书名，现发现有《金玉缘》存世，有的书名存于清朝的公文档案资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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