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的功力与《红楼梦》的内蕴

李生占，中国红楼梦学会会员，辽阳市红学会理事，读过《红楼梦》约百遍。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巅峰之作，《红楼梦》又是一部“文备众体”的书，我们正因为有这部伟大的《红楼梦》才引以为荣。人们经常说：“不朽的《红楼梦》，伟大的曹雪芹。”《红楼梦》的不朽是因为它的“文备众体”，曹雪芹的伟大是他有超人的功力。《红楼梦》是小说，它除了有小说的主体文字外，还兼容“众体”之长，书中还有诗81首（其中五绝4首、七绝26首，五律9首，七律37首，排律2首，歌行2首，乐府1首）、词81首、曲18首、歌3首、谣1首、谚1首、贊1篇、诔1篇、偈语4首、赋1篇、联额18个、书3篇、预言1则、对句2则、灯谜13首、诗谜11首、曲谜一首、酒令16首、牙牌令7首、骈文1篇、对联22副、拟古文1篇。上述各项总计225篇，去掉匾额还有207篇诗文。我们说，曹雪芹的《红楼梦》是一部诗化的小说杰作。在它那行云流水般的散文中，处处沁透着诗情的芳香。    

另外书中还有园林建筑，制艺尺续、酒令灯谜、说书笑话、驱妖捉鬼、花果栽种、畜养禽鱼、针黹烹调、医药卫生、民俗民风，茶酒饮食、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等等内容，有人把《红楼梦》说成是“百科全书式的小说”是有其道理的。

说曹雪芹伟大，就表现他超凡的著作功力上，书中有诗就充分表现他非凡的功力。以诗而论，《红楼梦》中的诗有五绝、七绝、五律、七律、排律、歌行、骚体，有咏怀诗、咏物诗、怀古诗、即事诗、即景诗、谜语诗、打油诗、，有限题的、有限韵的、有限诗体的、有同题分咏的、有分题合咏的，有应制体、联句体、拟古体，有拟初唐《春江花月夜》之格的，有仿中晚唐《长恨歌》《击瓯歌》之体的，有师楚人《离骚》《招魂》等等，五花八门，丰富多彩。

表现曹雪芹写作功力的地方很多，一件平凡的事，在他生花妙笔下变得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例如说一个人死亡原因，曹雪芹就能写出二十多种死法，真乃著书上一绝！如病死、色欲死、触柱而死、殹打而死、上吊而死、投河而死、一气而死、劳怯而死、投井而死、服丹而死、酒痨而死、自刎而死、呑金而死、血崩而死、绝粒而死、病痨而死、撞墙而死、痰厥而死、妖怪吸精而死、脱精而死、自尽而死、砸伤而死、木棍打死、误食致死、弱症而死、揉搓而死、索命而死、难产而死、寿终而死等等。这种笔法确实是神奇之法，没有“功力”是写不出来的。

曹雪芹的功力表现在他博深的阅历上，他将先人的劳动结晶，重现在伟大《红楼梦》一书中。我们先从用词、诗词歌赋角度，看一下曹雪芹广采博收前人文化成果，武装自己著作的情况：

如在用词上，“锦衣纨绔”是指高级衣服。《诗经.终南》：“饰衣狐裘。”；《汉书.叙传》：“出于王许子弟为群，在于绮襦纨绔之间。”

“饪甘餍肥”是吃得饱，吃得赋之意。《陆游《对食》中有“豹胎餍饪，萍齑却时供”句。

钟鼎之家”是指公侯贵族之家。张衡《西京赋》：“击钟鼎食，连骑相过，”句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说多足的虫子不易死亡。南朝泼人萧统《文选》中有此句子。

“生齿日繁”是说人口不断增加。宋人程颐《论十事札子》中有此句子。

“富而好礼”指富贵人遵礼义。《论语.学而》中有此句子。

《红楼梦》第1回，贾雨村吟完那首单相思的诗后，兴犹未尽，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及搔首对天长叹”又吟出联语：“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玉在椟中求善价”此联语是取自《论语》中一段内容，“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

1、第1回甄士隐的《好了歌》解注中的：“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霄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才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其中“笏满床”在《旧唐书.崔神庆传》就有题及，清代有一出戏名就叫《满床笏》。其中的“保不定日后作强梁”句，“强梁”是横暴；不讲理之意。唐代陆德明《释文》中就有“强梁”的说法，指“强盗”之意。

3、第5回，《警幻仙子赋》中有“鳥惊庭树”句子，意思是鳥儿看见美人后从树上飞起。《庄子》中就有美人，鳥儿见到要高飞的描写。“鳥惊庭树”这个句子是从《庄子》一书中化出的。

4、《红楼梦》书中写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句子，这是唐人李绅《悯农》二首诗中第二首之诗句……

5、第4回，说李纨“竟如槁木死灰一般，”这句话出于《庄子.齐物论》书中：“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灰也乎？”意为寂寞无情。

6、第5回迎春的判词中“中山狼”典出明代马中锡的《中山狼传》；“一载赴黄粱”中的“黄粱”典出唐代沈既济的传奇小说《枕中记》。

7、第17回，宝玉的“曲径通幽处，”此题句子是唐代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诗中句子：“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前部分。

8、第18回《大观园题咏》中，惜春的“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句的“楼台高起五云中”句就采取白居易《长恨歌》：“楼台玲珑五云起”的变句。

9、第22回宝玉的《寄生草.解偈》中“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的“无我原非你”取意于《庄子.齐物论》中“非比无我，非我无所取”之意。

10、第28回中宝玉说的“雨打梨花深闭门”句出自宋人李重元词《忆王孙》，其原句是“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11、第28回冯紫英所咏“鸡声茅店月”句出自唐人温庭筠《商山早行》，其词为“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12、第63回，宝釵占得牡丹花，“任是无情也动人”句，出自唐罗隐《牡丹花》诗中，全诗为：“似其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13、第63回探春的“日边红杏倚云栽”句出自唐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诗。其诗为：“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裁。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14、第63回李纨咏的“竹篱茅舍自甘心”句出自宋王琪《梅》诗，原诗句为：“不受尘埃半上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

15、第63回，湘云咏的：“只恐夜深花睡去”句出自宋苏轼的《海棠》诗。原诗句为；“东风裊裊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16、第63回麝月咏的“开到荼縻花事了”句出自宋王琪《春暮游小园》诗，原诗为：“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17、第63回香菱咏“连理枝头花正开，”句出自宋朱淑贞《惜春》诗，诗句是：“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长为主，莫遗纷纷落萃苔。”

18、第63回黛玉咏的“莫怨东风当自嗟”句出自宋欧阳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诗。原诗为：……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19、第63回袭人咏“桃红又见一年春，”句出自宋谢枋得《庆全庵桃花》诗，诗是：“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20、第44回，林黛玉说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句？出自明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前面从用词及诗词歌赋上的句子，谈了曹雪芹著《红楼梦》所下的功力，下面从戏曲文化方面看一下曹雪芹在这方面所下的功力。

1、《红楼梦》第18回，写到剧目《仙缘》，此剧出自明汤显祖（1550─1616年）的《玉茗堂四梦》之一的《邯郸梦》；第29回书中写到的《南柯梦》也是汤显祖《玉茗堂四梦》之一，又称《南柯记》；

2、第54回，贾府在元宵节庆贺中，让小戏子葵官上演《惠明下书》，这是王实甫《西厢记》第2本的楔子；

3、第22回宝钗生日时，点了一出戏《山门》，此戏取材《水浒传》第4回《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的内容，亦称《醉打山门》；

4、第18回元妃省亲时元妃点了《豪宴》，这出戏又叫《一捧雪》作者是清代的李渔；元妃还点了《乞巧》这出戏，此戏出自清人洪昇（1645－1704年）的作品《长生殿》第22出戏；元妃还点了《离魂》，此戏出自汤显祖《牡丹亭》第20出戏，又名叫《还魂记》；

5、在贾敬庆生日的家宴上，上演《双官诰》此戏是清初人陈二白撰写，此剧在京剧中叫《三娘教子》；

6、书中提到《相约》戏，此剧是明传奇《钗钏记》第83出；提到的《黄伯央大摆阴魂阵》取材于《七国春秋平话》，此剧又叫《阴兵阵》；书中提到的《孙行者大闹天宫》又叫《闹天宫》，于材于《西游记》；第22回还提到的《刘二当衣》取材于明人沈采的《裴度还带记》中的第13出《刘二勤勒债》並进行了改编；同回中还提到《西游记》；第22回提到的《妆疯》是《缀自裘》中的《北诈》，明传奇《金豹记》第34出；第23回提到《西厢记》，是王实甫所撰；《白蛇记）明人弋阳腔剧《汉高祖斩白蛇》杂剧；《负荆请罪］是元人康进之《李逵负荆》杂剧；《琵琶记》是元人高明，字则诚所作；《荆钗记》元柯丹丘所作；又名《男祭》；《八义》即《八义记》，明人徐元根据元杂剧《赵氏孤儿》改编；《混元盒》清人张照撰；《惠明下书》是明人李日华撰：《玉簮记》明高濂作：《续琵琶》为曹寅撰；《占花魁》清人李玉作；《吃糠》即高则诚的《琵琶记》第21出，又称《糟糠自厌》。

7、《红楼梦》第19回说到的《丁郎认父》取材于小说《升仙记》；第19回提到的《姜子牙斩将封神》取材于《封神榜》一书。

有人说，从这些剧目来看，反映一个作者生活年代问题，就是书中没有提到《桃花扇》这出戏，这出戏是孔尚任（1648－1718年）所撰，有人认为《红楼梦》的作者应该生活在孔尚任之前。笔者认为这只是一家之说，不能以此一点就否定了曹雪芹对《红楼梦》的创作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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