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5）

〖五〗杨颙谏诸葛

第70卷，魏纪二，文帝黄初四年，癸卯（公元223年）

杨颙之谏诸葛公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大哉言矣！公谢之，其没也哀之，而不能从，亦必有故矣。公之言曰：“宁静可以致远①。”则非好为烦苛以竞长而自敝者也。

先主之初微矣，虽有英雄之姿，而无袁、曹之权藉（权藉，犹权力，权柄），屡挫屡奔，而客处于荆州，望不隆而士之归之也寡。及其分荆据益，曹氏之势已盛，曹操又能用人而尽其才，人争归之，蜀所得收罗以为己用者，江、湘、巴、蜀之士耳。楚之士轻，蜀之士躁，虽若费祎、蒋琬之誉动当时，而能如钟繇、杜畿（仕魏官至尚书仆射）、崔琰（仕魏官至尚书、中尉）、陈群、高柔（仕魏官至廷尉、太常，历任三公）、贾逵、陈矫（仕魏官至尚书令、司徒）者，亡有也。军不治而唯公治之，民不理而唯公理之，政不平而唯公平之，财不足而唯公足之；任李严而严乱其纪（太和五年运粮不继之事），任马谡而谡败其功；公不得已，而察察于纤微，以为訏谟大猷之累②，岂得已乎？

夫大有为于天下者，必下有人而上有君。而公之托身先主也，非信先主之可为少康、光武也③，耻与荀彧、郭嘉见役于曹氏，以先主方授衣带之诏，义所可从而依之也。上非再造之君，下无分猷（分猷，犹分谋，分管）之士，孤行其志焉耳。向令庞统、法正不即于溘亡（溘亡，突然死亡。溘，音kè，突然），徐庶、崔州平未成乖散（乖散，离散），先主推心置腹，使关羽之傲、李严之险，无得间焉，领袖群才，各效其用，公亦何用此营营（营营，劳而不知休息）为也？公之泣杨颙也，盖自悼也。

① 参见卷四宣帝〖一〗注⑤；

② “訏谟”，音xū mó，远大宏伟的谋划；“大猷”，谓治国大道；

参见《诗经?大雅?荡之什?抑》：訏谟定命，远犹辰告；

《毛诗正义?卷十八?十八之一》郑玄笺：犹（犹，通猷），图也。太谋定命，谓正月始和，布政于邦国都鄙也。为天下远图庶事，而以岁时告施之；

③ “少康”，夏朝中兴之主。参见本卷〖三〗注①。

观鱼曰：船山对诸葛的处境相当理解。诸葛苦心孤诣，事必躬亲，令人动容，更令人叹息。然而这也是蜀汉灭亡的重要原因所在：文臣武将，青黄不接。没有人才的储备，刘备、诸葛君臣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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