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贪功之人贼天下

蒯彻之说:第10卷,汉纪二,汉高帝,三年,丁酉(公元前204年)



毒天下而以自毒者,其唯贪功之人乎!郦生说下齐,齐已受命,而汉东北之虑纾(纾,缓和、解除)项羽右臂之援绝矣。黥布盗也,一从汉背楚而终不可叛。况诸田之耿介(耿介,正直,光明正大,可以保其安枕于汉也亡疑(亡疑,即无疑。亡,同无)。乃韩信一启贪功之心,从蒯彻之说,疾击已降,而郦生烹,历下之军,蹀血盈野,诸田卒(卒,最终)以殄其宗。惨矣哉!贪功之念发于隐微(隐微,犹隐私),而血已漂卤(卤,同橹,大盾)也。

(且,音亦犹是也,军于高密,客说以深壁勿战,令齐王招散民,反汉而归己,汉客兵不容于久留而必溃败,以全三军尊楚势而保齐,岂不贤于浪战(浪战,轻率作战或无取胜可能的战斗死亡乎?且则曰:“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虽其后胜败不同,而且之心亦信之心也。信以其毒毒齐,而齐民骈死,田氏以亡;且以其毒自毒,而潍水涌流,楚军大覆,田氏不救。举人之宗社人民存亡生死之大,而不满忮(忮,音zhì,嫉妒人之谿壑(谿壑,山间的沟壑,比喻贪欲,毒螫(螫,音shì或zhē毒虫或毒蛇咬刺)人而蜂虿(蜂虿,蜂和虿。都是有毒刺的螫虫,比喻恶人或敌人。虿,音chài蛇、蝎类毒虫的古称亦死。信幸破齐以自请王齐,而未央之诛已伏于此,且亦以其身毙于潍水之上。然则贪功而毒人,亦自雠(雠,出售)其项领(项领,颈)而速之斮(斮,同斫,斩断也。悲哉!愚不可瘳(瘳,音chōu,治,救已。

李左车下全燕而燕不叛,随何收九江而黥布无疑。善用人者,亦何利有贪功之人,以贼天下而多其衅哉!汉虽有齐而力已疲,楚覆救齐之兵而项王大惧,忮人不黜(黜,降职或罢免)而能定天下,未之有也。

 

 

〖五〗汉王收韩信之兵,君臣同心同德

与张耳破赵:第10卷,汉纪二,汉高帝,三年,丁酉(公元前204年)




韩信下魏破代而汉王收其兵,与张耳破赵而汉王又夺其兵,何以使信帖然听命而抑不解体以飏去(飏去,即扬长而去。飏,同哉?此汉王之所以不可及也。制之者气也,非徒气也,其措置予夺之审有以大服之也。结之者情也,非徒情也,无所偏任(偏任,片面信任),无所听荧(听荧,惶惑),可使信坦然见其心也。吾之所为,无不可使信知之矣。信固知己之终为汉王倚任而不在军之去留也,故其视军之属汉也无以异于己。无疑无怨,何所靳(靳,吝惜,不肯给予)而生其忮惎(忮惎,嫉妒憎恨。惎,音,毒害,憎恨乎?假使夺信军而授之他人,假使疑信之反而夺其军以防之,项王一印之刓而信叛,三军之重,岂徒一印之予夺乎!

心不可使人知者,以柔用之而败,以刚用之而速亡。有所偏听、怙党(怙党,谓结党)而疑人者,不能制之而死于其人,能制之而其人速叛以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①。”十人之同乎武王,武王同之也。

 

 “乱臣”,善于治国的臣子;

参见《尚书?周书?泰誓中》: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

《尚书正义?卷十一?泰誓中第二》孔安国传:我治理之臣虽少而心德同。

 

观鱼曰:作为博弈(起码在心理的层面)双方,即使此时刘邦不怀疑韩信,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是自己掌握军队才是最可靠的做法(无后顾之忧;更便于指挥调度);韩信实力不足,无可奈何,只有配合才是符合自己利益的理性选择。双方心照不宣而已。应该说,这一博弈,双方都得到了自己的最大利益,是典型的双赢。船山类比于“同心同德”,过誉之词。

 

 

〖六〗汉高夺韩信兵权,拔本塞源以已乱

第11卷,汉纪三,汉高帝,五年,己亥(公元前202年)

 


汉王甫破项羽,还至定陶,即驰夺韩信军,天下自此宁矣。大敌已平,信且拥强兵也何为?故无所挟以为名而抗不听命,既夺之后,弗能怨也。如姑缓之,使四方卒(卒,同猝)有不虞之事,有名可据,信兵不可夺矣。夺之速而安,以奠(奠,定)宗社,以息父老子弟,以敛天地之杀机,而持征伐之权于一王,乃以顺天休命(休命,美善的命令。多指天子或明的旨意),而人得以生。

且信始不从蒯彻之言与汉为难者,项未亡也。参(参,同叁)分天下,鼎足而立,蒯彻狂惑(狂惑,狂妄昏惑)之计耳。昔者韩尝以此持天下之纵横①,然吞于秦而不救,其覆轨矣。信反于齐,则张耳扼(扼,把守,控制)其西,彭越控其南,鼎足先折而徒为天下蟊贼。信知其不可而拒彻,计之深也。项王灭,汉王倦归于关中,信起而乘之,乃可以得志。彻之说,信岂须臾忘哉?庄子小死大毙一举而两得之术②,俟时而发,发不旋踵矣。其曰“不忍背汉”者,姑以谢彻耳。削王而侯,国小而无兵,尚欲因陈豨以发难;拥三齐之劲旅,西向而虎视,尚谁忌哉?

或曰宋太祖之夺藩镇也类此。而又非也。信者,非石守信、高怀德之俦也③。割地而王,据屡胜之兵,[汉高]非陈桥拥戴之主也④。故宋祖惩羹吹齏而自弱⑤,汉高拔本塞源(拔本塞源,拔掉树根,塞住水的源头。比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已乱(已乱,止乱),迹同而事异。其权(权,关键)不在形迹(形迹,形式)之间也。

 

 本句指战国时期韩国首鼠于合纵或连横的战略之间,成为六国之中最先灭亡的国家

 “卞庄子”,春秋鲁国勇士;

本句指“卞庄子刺虎”,参见《史记·卷七十?张仪列传第十》:(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石守信、高怀德”,北宋开国将领、功臣。本句指杯释兵权;

参见《宋史?卷二百五十?列传第九》:乾德初,帝因晚朝与守信等饮酒,酒酣,帝曰:“我非尔曹不及此,然吾为天子,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安枕而卧。”守信等顿首曰:“今天命已定,谁复敢有异心,陛下何为出此言耶?”帝曰:“人孰不欲富贵,一旦有以黄袍加汝之身,虽欲不为,其可得乎。”守信等谢曰:“臣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之。”帝曰:“人生驹过隙尔,不如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君臣之间无所猜嫌,不亦善乎。”守信谢曰:“陛下念及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病,乞解兵权,帝从之,皆以散官就第,赏赍甚厚;

 “陈桥拥戴”,即陈桥兵变;

参见《宋史?卷一?本纪第一》:(后周显德)七年春,北汉结契丹入寇,命出师御之。次陈桥驿,军中知星者苗训引门吏楚昭辅视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夜五鼓,军士集驿门,宣言策点检为天子,或止之,众不听。迟明,逼寝所,太宗入白,太祖起。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即掖太祖乘马...翰林承旨陶谷出周恭帝位制书于袖中,宣徽使引太祖就庭,北面拜受已,乃掖太祖升崇元殿,服衮冕,即皇帝位;

 “惩羹吹齏”,被热汤烫过嘴,吃冷菜也要吹一吹。比喻受到过教训,遇事过分小心。羹,用肉、菜等煮成的汤;齑,音jī,细切的冷食肉菜。

 

观鱼曰:对待开国功臣,尤其是立有大功的军事将领,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显然要比汉高祖“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高明,手段更为人性化,成本更低。


〖七〗汉高封王之大略,量周天

第11卷,汉纪三,汉高帝,五年,己亥(公元前202年)



 

汉王初即皇帝位,未封子弟功臣,而首以长沙王吴芮、闽粤王无诸,此之谓“大略”。二子者,非有功于灭项者也,追原(追原,追根寻源)破秦之功而封之。以天下之功为功,而不功其功,此之谓“大公”。楚、汉争于北,而南方无事,久于安则乱起,立王以镇抚之,此之谓“制治于未乱①”。以项羽宰天下不公为罪而讨之,反其而首录不显之绩,此之谓“不遐遗,得尚于中行②”。若此者,内断之心,非留侯所得与,况萧何、陈平之小智乎!量周天下者,事出于人所不虑,若迂远(迂远,迂回遥远)而实协于人心,此之谓“不测”。

 

 参见《尚书?周书?周官》: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尚书正义?卷二十三?周官第十八》孔安国传:言当顺古大道,制治安国,必于未乱未危之前,思患预防之;

 参见《周易?泰》: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周易正义?上经需传卷二》孔颖达疏:“包荒用冯河”者,体健居中,而用乎“泰”,能包含荒秽之物,故云“包荒”也。“用冯河”者,无舟渡水,冯陵于河,是顽愚之人,此九二能包含容受,故曰“用冯河”也。“不遐遗”者,遐,远也。遗,弃也。用心弘大,无所疏远弃遗于物。“朋亡”者,得中无偏,所在皆纳,无私于朋党之事,“亡,无也”,故云“朋亡”也。“得尚于中行”者,“中行”谓六五也,处中而行,以九二所为如此。尚,配也,得配六五之中也。

 

观鱼曰:刘邦称帝之初,即封吴芮、无诸为王,主要原因在于天下甫定,人心不稳,采取安抚是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手段,说“制治于未乱”恰如其分,说“大公”则未免过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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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二发布于2021-07-09 14: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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