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贾谊之说:第14卷,汉纪六,文帝,前六年,丁卯(公元前174年)


贾谊、陆贽、苏轼,之三子者,迹相类也。贽与轼,自以为谊也,人之称之者,亦以为类也。贽盖希(希,仰慕)谊矣,而不能为谊,然有愈于谊者矣。轼且希贽矣,而不能为贽,况乎其犹欲希谊也。

奚以明其然邪?谊之说:豫(豫,同预)教太子以端本(端本,犹正本),奖廉隅(廉隅,棱角。比喻人的行为、品性端方不苟以善俗,贽弗逮焉。而不但此,傅梁怀王,王堕马毙,谊不食死,贽弗能也。所以知其不能者,与窦参为难之情①,胜于忧国也。顾谊之为学,粗而不纯,几与贽等。而任智任法,思以制匈奴、削诸侯,其三表五饵之术②,是婴稚之巧也;其削吴、楚而益齐(齐,应为梁),私所亲而不虑贻他日莫大之忧,是仆妾之智也;贽之所勿也。故辅少主、婴孤城(婴孤城,据守孤城)、仗节守义,以不丧其贞者,贽不如谊;而出入纷错(纷错,纷繁杂乱)之中,调御(调御,调教驾驭)轻重之势,斟酌张弛以出险而经远(经远,谓作长远谋划)也,谊不如贽。是何也?谊年少,愤盈之气,未履艰屯(艰屯,艰难。屯,zhūn,困难,而性之贞者略(略,谋略,策略)(恒,常常)疏,则本有余而末不足,斯谊与贽轻重之衡,有相低昂(低昂,高低)者矣。

若夫轼者,恶足以颉颃(颉颃,音xié háng谓不相上下,相抗衡二子乎!肉也,佚游(佚游,放纵游荡而无节制也,情夺其性者久矣。宠也,祸福也,利胜其命者深矣。志役于雕虫(雕虫,指写作诗文辞赋)之技,以耸(耸,惊动)天下而矜其慧。学不出于揣摩之术③,以荧(荧,迷惑)天下而仇(仇,同雠,施行,施展)其能。习于其父仪、秦、鞅、斯之邪说④,遂欲以揽天下而生事于平康之世。文饰以经术,而自曰吾谊矣;诡测夫利害,而自曰吾贽矣;迷失其心而听其徒之推戴,且曰吾孟子⑤。俄而取道于异端,抑曰吾老聃矣,吾瞿昙矣⑥。若此者,谊之所不屑,抑贽之所不屑也。绛(绛,绛侯周勃)、灌(灌,灌婴)之非谊曰:“擅权纷乱。”于谊为诬,于轼允当之矣。藉授以幼主危邦,恶足以知其所终哉!乃欲推而上之,列于谊与贽之间,宋玉所云“相者举肥”也

王安石之于谊,似矣,而谊正。谊之于方正学(方正学,即方孝孺),似矣,而正学醇。正学凌(凌,胜过)谊而上之,且不能以戢(戢,停止)祸乱,而几为咎首(咎首,罪魁祸首。然则世无所求于己,己未豫图(豫图,预料,预谋)其变,端居(端居,谓平常居处)臆度(臆度,主观推测),而欲取四海而经营之,未有能济者也。充谊之志,当正学之世,尽抒其所蕴(蕴,蕴含,此处引申为才能),见诸施行,殆可与齐、黄并驱乎⑧!贽且不能,而轼之淫邪也勿论已。故抗言(抗言,高声而言)天下者,人主弗用而不足惜。惟贽也,能因事纳忠,则明君所衔勒(衔勒,控制,限制)而使驰驱者也。

 

  指陆贽、窦参之争,参见通鉴第234卷,唐纪五十,德宗贞元八年;

  “三表五饵”,贾谊所献防御匈奴的办法。以立信义、爱人之状和好人之技为“三表”;以赐之盛服车乘、盛食珍味、音乐妇人、高堂邃宇府库奴婢和亲近安抚为“五饵”;

参见《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第十八》:追观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风俗,谊之所陈略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汉为土德,色上黄,数用五,及欲试属国,施五饵三表以系单于,其术固以疏矣;

  “揣摩”,揣度对方,以相比合;

参见《战国?卷三?秦策一》:(苏秦)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

按:船山先生以此来呼应下文的纵横家、法家;

  本句指苏洵、苏轼纵横家、法家的主张;

苏洵”,参见《嘉佑集?卷九?史论?谏论上》: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如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说,此所谓得其术者欤?噫!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说,无龙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及《嘉佑集?卷一?几策一首?审势》: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一赏罚,一号令,一举动,无不一切出于威,严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断而不牵于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检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强政;

“苏轼”,参见《邵氏闻见后录?卷十四》:东坡中制科,王荆公问吕申公:“见苏轼制策否?”申公称之。荆公曰:“全类战国文章,若安石为考官,必黜之;”

及《苏轼集?卷四十七?策别十七首?策别一》:昔者圣人制为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下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发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上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疏贱,故能以其国霸。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法,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

  本句指苏轼自比贾谊、陆贽、孟子;

参见《苏轼集?附录?刻苏长公集序》:苏子瞻氏少而能文,以贾谊、陆贽自命;

及《苏轼集?卷六十四?奏议十首?乞校正陆贽奏议上进札子》: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臣等每退自西阁,即私相告言,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写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覆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岁月;

及《苏轼集?卷七十六?书十六首?答?倅俞括奉议书》:文人之盛,莫如近世,然私所敬慕者,独陆宣公一人。家有公奏议善本,顷侍讲读,尝缮写进御,区区之忠,自谓庶几于孟轲之敬王,且欲推此学于天下,使家藏此方,人挟此药,以待世之病者,岂非仁人君子之至情也哉!

其中“?倅”,当为官职。亦有文献作“防倅”。?,同虔;倅,音cuì,州郡长官的副职;

“陆宣公”,陆贽谥号“宣”,故称;

  “异端”,古代儒家称其他学说、学派为异端;

“瞿昙”,音qútán释迦牟尼的姓。一译乔答摩。亦作的代称

“苏轼自比老聃”,参见《苏轼集?卷二十一?诗六十六首?沐浴启圣僧舍与赵德麟邂逅》:南山北阙两非真,东颍西湖迹已陈。季子来归初可喜,老聃新沐定非人。酒清不醉休休暖,睡稳如息息匀。自笑尘劳馀一念,明年同泛越溪春;

“苏轼自比瞿昙”,参见《苏轼集?卷十六?诗八十八首?和蒋发运》:夜语翻千偈,书来又一言。此身真佛祖,何处不羲轩。船稳江吹坐,楼空月入樽。遥知思我处,醉墨在颓垣;

  “相者举肥”,相马只选肥壮,比喻荐人只举有财势者。此处指苏轼由于名气大而受到推崇;

参见《楚辞?九辩》:变古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举肥;

  “齐”,齐泰;“黄”,黄子澄。二人均为明初名臣,辅佐建文帝削藩,靖难之役,二人及方孝孺等人不屈被杀;

参见《明史?卷一百四十一?列传第二十九》:赞曰:帝王成事,盖由天授。成祖之得天下,非人力所能御也。齐、黄、方、练(子宁)之俦,抱谋国之忠,而乏制胜之策。然其忠愤激发,视刀锯鼎镬甘之若饴,百世而下,凛凛犹有生气。是岂泄然不恤国事而以一死自谢者所可同日道哉!由是观之,固未可以成败之常见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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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二(12)发布于2021-07-09 14: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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