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13）

〖八〗盐、茶、矿产，制之于官，抑末以劝耕，奖朴而禁奸

第14卷，汉纪六，文帝，前五年，丙寅（公元前175年）

    文帝除盗铸钱令，使民得自铸，固自以为利民也。夫能铸者之非贫民，贫民之不能铸，明矣。奸富者益以富，朴贫者益以贫，多其钱以敛布帛、菽粟（菽粟，音shū sù，豆和小米，泛指粮食）、紵（紵，同纻，音zhù，苎麻纤维织成的布）漆（漆，用漆树皮的黏汁或其他树脂做成的涂料）、鱼盐、果蓏（果蓏，瓜果的总称。蓏，音luǒ，草本植物的果实），居赢（居赢，犹囤积居奇。赢，经商获得的利益）以持贫民之缓急，而贫者何弗日以贫邪！耕而食，桑苧（桑苧，即桑苎，谓种植桑树与苎麻，泛指农桑之事。苧，同苎，音zhù，多年生草本植物，可作编结、纺织、造纸的原料）而衣，洿（洿，音wū，挖掘）池而鱼鳖，圈牢而牛豕，伐木艺（艺，种植）竹而材，贫者力以致之，而获无几；富者虽多（多，增加）其隶傭（隶傭，奴隶和佣工。傭同佣），而什取其六七焉。以视铸钱之利，相（相，谓相差）千万而无算。即或贷力于贫民，而雇值之资亦仅耳，［贫民］抑且仰求（仰求，乞求）而后可分其波润（波润，余润，额外的经济利益）焉。是驱人听豪右（豪右，封建社会的富豪家族、世家大户）之役也。

故先王以虞衡（虞衡，古代掌山林川泽之官）司山泽之产而节之，使不敢溢于取盈（取盈，取足赋税），非吝天地之产，限人巧（巧，虚伪，欺诈）而使为上私利也。利者，公之在下而制之在上，非制之于豪强而可云公也。推此义也，盐之听民自煮，茶之听民自采，而上勿问焉，亦名美而实大为荑稗（荑稗，荑﹑稗为二草名，似禾，实比谷小，亦可食）于天下。

或曰：盐可诡得（诡得，变易、变换而得到。此处指煮海而得）者也。茶之利，犹夫耕之粟，而奚为不可？曰：古之耕也以助，今之耕也以贡。助以百亩为经，贡以户口为率。法圮于兼并①，而仍存其故。茶之于民也，非赖以生如粟也。制于粟而不制于茶，即有斸山（斸山，谓开山，即开垦荒山。斸，音zhú，挖，砍）之劳，而亦均于逐末。故漆林之税，二十而五②，先王不以为苛。恶（恶，音wū，表示反问，岂能）在一王之土，食地之力，可任狡民之舍稼穑以多所营，而不为之裁制邪？抑末以劝耕，奖朴而禁奸，煮海（煮海，煮海水为盐）种山（种山，种植山地。此处特指种植茶树）之不可听民自擅；而况钱之利，坐收逸获，以长（长，助长）豪黠（豪黠，强暴狡猾的人）而奔走贫民，为国奸蠹者乎！

金、银、铅、锡之矿，其利倍蓰（倍蓰，音bèi xǐ，数倍。蓰，音xǐ，五倍）于铸钱，而为争夺之衅端。乃或为之说曰：听民之自采以利民。弄兵戕杀而不为禁，人亦何乐乎有君？

① “助”，即助法，据说始行于殷代的借民力助耕公田的一种劳役租赋制度；

“贡”，相传为夏代田赋名；

“经”，量度；“率”，音lǜ，标准，限度；

“法”，指古之“助法”；“圮”，音pǐ，毁坏；

“助、贡”，俱参见《孟子?滕文公上》：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

其中“彻”，相传为周代的田税制度；

《孟子注疏?卷五上?滕文公章句上》赵岐注：夏禹之世，号夏后氏。后，君也。禹受禅于君，故夏称后。殷，周顺人心而征伐，故言人也。民耕五十亩，贡上五亩；耕七十亩者，以七亩助公家；耕百亩者，彻取十亩以为赋：虽异名而多少同，故曰皆什一也；

按：据此，“助”和“贡”均是以田亩为基准来征收的田赋，但下文“贡以户口为率”，其中的“贡”则是以人口或户口为基准来征收的税赋。而西汉田赋的“十五税一”或“三十税一”，均以田亩为基准进行征收。故船山先生所云“贡”或对应西汉时期针对成年人（十五岁至五十六岁）的“算赋”和针对未成年人（七岁至十四岁）的“口赋”。但无论如何豪强都会因利益驱动而大肆兼并土地，在以田地为基准征收田赋的情况下，理论上国家不会减少田赋收入，但由于特权阶层的赋税减免、徇私舞弊以及失地贫民的无力承担，会在实际上造成征收困难，不可避免地造成税赋流失，故曰“法圮于兼并”；

② “漆林之税，二十而五”，参见《周礼?地官司徒?载师》：唯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

《周礼注疏?卷十三》贾公彦疏：云“漆林之征二十而五”者，上之三等为轻近重远法。此漆林之税特重，以其漆林，自然所生，非人力所作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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