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7年(丁酉),宋嘉祐二年、辽清宁三年
1、春,正月,癸未,翰林学士欧阳修权知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澀之文,号太学體;修痛抑之。榜出,囂薄之士,侯修震朝,群聚诋斥,或为祭文投其家。然文体自是遂变。
庚子,判陈州、護国节度使、同平章事狄青卒。帝发哀苑中,赠中书令,諡武襄。青为人谨密寡言,计事必審中机会而後发。师行,先正部伍,明赏罚,与士卒同甘苦,虽敌卒犯之,无一人敢先後者,故其出常有功。尤喜推其功以与将佐,始与孙沔破贼,谋一出青,贼已平,经制余事悉以委沔,退然如不用意者。沔始服其勇,既又服其为人,自以为莫及也。尹洙以贬死,青悉力赒其家事。嘗有持狄梁公畫像及告身诣青,以为青远祖,青谢曰:“一时遭际,安敢自附梁公!”厚赠其人而遣之。
辽遣枢密使萧扈等来请御容。冬,十月,己酉,以翰林学士胡宿为回谢使,使於辽,礼宾使李绶副之,且许以御容,约贺正使置衣篋中交致焉。
丁卯,交趾贡異獸二物,本国稱贡麟,狀如水牛,身被肉甲,鼻端有角,食生芻果瓜,必先在杖擊然後食。知虔州杜植奏:“广州嘗有番商辨之曰:‘此乃山犀也。’谨按《符瑞图》,麟,仁獸也,麕身、牛尾、一角,角端有肉。今交趾所獻不类麕身而有甲,必知非麟,但不能识其名,请宣谕交趾进奉人及回降诏书,但云得所进异兽,不言麒麟,足使殊俗不能我欺,又不失朝廷怀远之意。”乃诏止稱異獸云。
安石獻書萬言,極陈当世之務,其略曰:“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窮,而風俗日以衰壞,患在不知法度故也。法先王之政者,當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囂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又曰:“方天下之人才,未嘗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所谓陶冶而成之者,亦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今之教者非特不能成人之才,又从而困苦毁坏之,使不得成才。”又曰:“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财不足为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耳。”又曰:“在位之人才既不足矣,而闾巷草野之间亦少可用之才。非特行先王之政而不得也,社稷之讬,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为常而无一旦之憂乎!臣愿陛下鉴漢、唐、五代之所以乱亡,懲晋武苟且因循之祸,明诏大臣,思所以陶成天下人才,慮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期合於当世之变而无负於先王之意,则天下之人才不勝用矣。”又曰:“臣之所稱,流俗之所不讲,而今之议者以谓迂阔而熟爛者也,惟陛下留神而察之!”
戊寅,御清风殿受大册礼,大赦。吴王耶律仁先徙封隋王,出为南京副元帅,以耶律華格谮之也。
壬午,辽主谒太祖及诸帝宫。丙戌,祠木葉山【木叶山是个古地名,大致位于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合流处,在海拉苏他拉的西端。它是契丹族的先世居地,山上建有始祖庙,每行军及春秋时,祭于此。】。禁造玉器。
辽三司使刘六符卒。六符有志操,能文章,辽主重之。
初,著作郎何鬲,以皇嗣未立,疏请访唐、周苗裔,備二王後。礼院议:“唐世数已远;周室子孙,宜授官爵,专奉廟享。”癸酉,诏有司妈柴氏谱系,推最长一人奉周祀。於是封周世宗後柴詠为崇义公,与河南府、郑州合入差遣,给公田十顷,专管句陵庙。
己丑,後宫董氏生后第九女,旋晋董氏为贵人。五月戊午,後宫周氏生后第十女。初董氏及周氏有娠,内外皆冀生皇子,内侍省多具金帛器皿杂物備赐予,又修潜龙宫。潜龙宫者,真宗为府尹时廨舍也。皆生皇女,其赐予之数,犹数倍於兗国公主出降时。
六月,戊寅,月食几尽。己卯,放宫人二百一十四人。
贵人董氏生皇第十一女,庚寅,进位美人,固辞;乞赠父官一级,如其请。
阿喇性忠果,曉世务,有经济才;议者谓阿喇不死,後当无重元、分伊逊之祸。
萧呼敦既自结於萧革,藉以鬻权。其族弟迪里荐萧呼都於呼敦,呼敦见其辩给壮勇,倾心交结,每遇休沐,言论终日。呼敦乘间为辽主言呼都及迪里可用,辽主以迪里为旗鼓伊喇详袞,以呼者为宿直官。及革搆陷阿喇,呼都陰为之助,时人醜之。
丁未谏官司马光奏:“臣昔通判并州,曾三上章乞早定继嗣。是时臣疏远在外,犹不敢隐忠愛死;况今日侍陛下左右,官以谏诤为名。窃惟国家至大至急之务,莫先於此,若舍而不言,是臣怀奸以事陛下,罪不容葅醢【zǔ hǎi剁成肉酱】。伏望陛下少加省察。”
光既具劄子,復面请之。帝时简默不言,虽执政奏事,首肯而已。及闻光言,沉思良久,曰:“得非欲先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尔。”光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帝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因令光以所言付中书。光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谕宰相。”是日,光复言江、淮盐事,诣中书白之。宰相韩琦问光:“今日復何所言?”光默计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广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琦喻意,不復言。
21、九月,司马光复奏请早定继嗣曰:“臣不敢望陛下便正东宫之名,但愿陛下自择宗室仁孝聪明者,养以为子,官爵居处,稍异於众人,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意有所属以係远近之心,愿果断而速行之。”
帝自至和末得疾,【至和,1054年三月-1056年九月】廷臣多请早立嗣,帝悉未许,如是五六年,言者亦稍怠。琦嘗独请建学内中,择宗室之谨厚好学者升于内学,冀得亲贤。因属大事,欲以此感动帝意,乘间即言宜早立嗣。帝曰:“後宫一二将就馆,卿且待之。”後皆生皇女。一日,琦取《漢书孔光傳》怀之以进,曰:“漢成帝无嗣,立弟之子。彼中才之主,猶能如是,况陛下乎!愿以太祖之心为心,则无不可者。”於是因光等言,卒成帝意。
癸巳,以诸王宫侍講、屯田员外郎、编校书籍长垣王獵为宗正寺伴读。獵为宫僚凡十三年,於宗实有辅导功,故首用之。
庚申,左骐骥使、入内都知史志聰,落都知,提点集禧觀。志聰市後苑枯木,私役亲从官,木仆,折足而死。殿中侍御史韩缜言:“亲从布列宿卫,所以奉至尊,戒不虞也。使主者得私役,则禁卫严弛矣。”事下开封府。故事,有狱,司录参军必白知府乃敢鞫治。于是多为志聪地者,司录参军南安吕璹独穷竟之。志聪卒坐此黜。
癸卯,诏兗国公主入内,安州观察使、附马都尉李瑋知衞州,瑋所生母楊氏歸其兄璋,公主乳母韩氏出居外,公主宅句當内臣梁懷吉歸前省,诸色祇应人皆散遣之。怀吉等既坐责,公主恚懟,欲自盡,或纵火欲焚第,以邀帝必召怀吾等还,帝不得已,亦为召之。谏官杨畋、司马光、龔鼎臣等皆谏,帝弗聽。然公主意终恶瑋,不肯复入中閤,状若狂易,欲自尽数矣。苗賢妃与俞充仪谋,使内臣王务滋管句附马宅以伺瑋过。瑋素谨,务滋不得其过,乃告功、俞曰:“但得上旨,务滋请以巵酒了之。”苗、俞白帝,帝不答;顷之,帝与皇后同坐,俞又白之,皇后曰:“陛下念章懿太后,故瑋得尚主,今奈何欲为此!”都知任守忠在旁曰:“皇后之言是也。”务滋谋讫不行,寻有是命。——李?马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壬子,兗国公主降封沂国公主,安州观察使李瑋为建州观察使,落驸马都尉。自公主入禁中,瑋兄璋上言:“瑋愚騃【ái痴】,不足以承天恩,乞赐离绝。”帝将许之。司马光又言:“陛下始者追念章懿太后,故使瑋尚主,欲以申固姻戚,常贵其家。今瑋母子离析,家事流落,大小憂愁,殆不聊生,岂陛下初意哉!近者章懿太后忌日,陛下阅奩【lián】中故物,思平生居处,独能无雨露之戚、悽怆之心乎!瑋既蒙斥,公主亦不得无罪。”帝感悟,遂并责公主,待李氏恩礼不衰,且赐瑋黄金二百两,谓曰:“凡人富贵,亦不必为主婿也!”
癸未,以单州团练使刘永年知代州。辽人取山木,积十余里,辇载相属於路,前守惧生事,不敢遏,永年曰:“敌人伐木境中而不治,他日将不可复制。”遣人纵火,一夕盡焚之。上其事,帝称善。辽移文代州捕纵火盗,永年报曰:“贼固有罪,然在我境,何预汝事!”遂不敢复言。
是月,右正言王陶上疏曰:“去见亲发德音,稽唐故事,擇宗子使知宗正寺。中外闻之,感谓此举设施安稳,不驚为耳目,而天下摇摇之心一旦而定。厥後寖闻稽缓【jī huǎn迟延】,四方觀聽,岂免憂疑。流言或罪宗实,以为自唐以来判宗正寺者,皆用宗子,求之典故,乃一寻常差遣,何必过为辞让。或云事由宫中嫔御、宦官姑息之言,圣意因而微惑。臣闻宗实自有此命以来,夙夜恐惧,闭门不敢见人。昨自二月服除,今半年有余矣。臣恐天下之人,谓陛下始者顺天心人欲而命之,今者听左右姑息之言而疑之,不独百世之後,使人歎惜圣政始卒之不一,亦恐自今远近中外奸雄之人得以窥伺间隙矣。”因请对,言宫嫔、宦官有以惑圣聪,而使宗实畏避不敢前。帝问陶:“欲别与一名目,如何?”陶对曰:“此止是一差谴名目,乞与执政大臣议之。”帝曰:“當别与一名目。”於是韩琦等始有立为皇子之议。
初,宗实屡乞缴还告敕,帝谓韩琦曰:“彼既如此,盍姑已乎?”琦曰:“此事安可中辍!愿陛下赐以手札,使知出自圣意,必不敢辞。”比遣使召之,称疾不入。琦与欧阳修等私议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不若遂正其名。”修曰:“知宗正寺告敕付閤门,得以不受;今立为皇子,止用一诏书,事定矣。”遂入对,乞听宗实辞所除官。帝曰:“勿更为他名,便可立为皇子,明堂前速与了當。”琦因请谕枢密院。及张昪至,帝面谕之,昪曰:“陛下不疑否?”帝曰:“朕欲民心先有所繫属,但姓赵者斯可矣。”昪即再拜稱贺。琦等乞帝書手札付外施行。既退,辅臣未分廳,中使已傳手札至中書。
丁丑,琦召翰林学士王珪令草诏,珪曰:“此大事也,非面受旨不可。”明日,请对,曰:“海内望此久矣,果出自圣意乎?”帝曰:“朕意决矣。”珪再拜贺,始退而草诏。欧阳修歎曰:“真学士也!”
己卯,诏曰:“人道亲亲,王者之所先务也。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宗实,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少鞠于宫中,聰知仁贤,见於夙成。日者選宗子近籍,命以治宗正之事,使者数至其第,乃崇执谦退,久不受命,朕默嘉焉。夫立愛之道,自亲者始,其以为皇子。”辛巳,帝悉召宗室 入宫,谕以立皇子之意。
壬午,诏入内内侍省皇城司,即内香药库之西偏,營建皇子位。癸未,赐皇子名曙。
辛卯,以司封郎中江南李受为皇子位伴读,改宗正寺们读王獵为皇子位说書。
壬辰,诏權以皇城司廨宇为皇子位。乃命入内高班王中慶、梁德政發车乘津置行李入内。帝既下己卯诏書,皇子犹坚卧称疾不入。司马光、王陶等言:“凡人见丝毫之利,到相爭奪,今皇子辞不资之富,已三百余日不受命,其贤於人远矣。有识闻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天下得人。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避逊,使者不当徒反。凡诏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帝与辅臣谋之,韩琦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愿令本宫族属敦勸,及选亲信内人就谕旨,彼必不敢违也。”
丁酉,赐皇子襲衣、金带、银绢各一千。诏登州防御使·同判大宗正事從古、沂州防御使虢国公宗谔敦勸皇子,仍与润王宫大将军以上同入内,皇子若称疾,即乘肩舆。己亥,從古等言皇子犹称疾。是夕,使者往返数四,留禁门至四鼓,皇子终不至,乃诏改返择异日。庚子,以立皇子告天地、宗庙及诸陵。辛丑,皇子以肩舆入内。先是,宗谔责皇子曰:“汝为人臣子,岂得坚拒君父之命而终不受邪?我非不能为众人执汝,强置汝于肩舆,恐使汝遂失臣子之义,陷于恶名耳。”
皇子初让宗正,与记室周孟阳谋之,所上表皆孟阳笔也,每一表,饷孟阳十金。孟阳辞,皇子曰:“此不足为谢,俟得请于朝,方当厚赏耳。”凡十八表,孟阳獲千余缗。及立为皇子,犹固称疾,孟阳入见於卧内曰:“主上察知太尉之贤,参以天人之助,乃发德音。太尉独称疾坚卧,其义安在?”皇子曰:“非敢徼福,以避祸耳。”孟阳曰:“今已有此迹,设固辞不拜,使中人别有所奏,遂得燕安无患乎?”皇子抚榻而起曰:“吾虑不及此。”遂与宗谔等同入内,良贱不满三十口,行李萧然,无异寒士,有書数橱而已。
甲辰,皇子见帝于清居殿。自是,日再朝于内东门,或入侍禁中。
九月,乙巳朔,以皇子为齐州防御使,进封巨鹿郡公。己酉,朝饗景靈宫。庚戌,饗太庙。辛亥,大饗明堂,大赦。
初,帝饗明堂,方宿齋,而充媛董氏疾革,使白皇后曰:“妾不幸即死,愿勿亟闻以慁上精意。”【慁,hùn,打扰】后泫然從之。壬子,帝临奠悽恻,追赠婉仪;癸丑,加赠淑妃,特迁其父右侍禁资为内殿崇班,官其弟姪四人,葬奉先资福院。後又命有司为之定諡及行册礼,于葬日仍给卤簿。司马光言:“古者妇人无諡,近世惟皇后有諡及有追加策命者。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嘗施于妇人。伏望特诏有司,悉罢议諡及册礼事,共葬日更不给卤簿,凡丧事所需,悉从减损。”帝嘉纳之。
立皇子濬为梁王。濬为皇后所生,幼而能言,好学,知书。辽主嘗曰:“此子聰慧,殆天授与!”时年六岁,封为王。
乙酉,太子少傅至仕田况卒,赠太子太保,諡宣简。况明每有文武才,其论天下事甚多,如併枢密院於中书以一政本,日输两制馆阁一员於便殿備访问,以锡慶院广太学,兴镇戎军、原、渭等州营田,汰诸咱宣毅、广捷等冗军,策元昊势屈纳款,必令尽还延州侵地,无过许岁幣,併入中青盐,请戮陕西陷没主将随行亲兵。共论甚伟,然不尽行也。始,巡侵澶州,略得数百人,以属况父延昭,延昭哀之,悉纵去,因自脱归中国,生八子,多知名。况,长子也。保州之役,况杀降卒数百人,朝廷壮其决,後大用之。然卒无子,以兄子为後。
丙戌,中书、枢密院奏事於福寧殿之西阁,见帝所御幄帟、裀褥皆质素暗弊,久而不易。帝顾韩琦等曰:“朕居宫中,自奉正如此耳。此亦生民之膏血也,可轻费之哉!”——勤俭的仁宗皇帝
戊申,太子太保致仕庞籍卒。甲寅,昭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李昭亮卒,赠中书令,諡良僖。
乙丑,以圣体康复,宰臣诣东上閤门拜表称贺。
辛未晦,帝崩于福寧殿。是日,帝饮食起居尚平寧,甲夜,忽起,索药甚急,且召皇后。皇后至,帝指心不能言。召医官诊视,投药、灼艾,已无及。丙夜,遂崩。左右欲开宫门召辅臣,皇后曰:“此际宫门岂可夜开!且密谕辅臣黎明入禁中。”又取粥於御?。医官既出,复召入,使人禁守之。
皇子即皇帝位,见百官於东楹。百官再拜,复位哭,乃出。帝欲亮陰三年,命韩琦攝冢宰,辅臣皆言不可,乃止。【蔡氏直笔云:仁宗暴崩,慈圣光献皇后祕不发丧,密召英宗入禁中,降内批宣大臣。明日,卻问候,曉,开内东门,乃啓垂拱殿後门宣上旨,令大臣由垂拱殿入。宰相韩琦而下至福寧殿下,再拜,升阶,扣簾欲进。内侍言:“皇后在此”琦卻立。后發哭曰:“天下不幸,夜来官家忽然上仙。”大臣发哭。后曰:“怎奈何,相公,官家无子?”琦曰:“皇后不可出此言,皇子在东宫,何不便宣入?”后曰:“只是宗室,立了他,後莫有人争?”琦曰:“更何可擬议!”后乃曰:“皇子已在此。”方命卷簾时,英宗已即位了。琦退,谓同列曰:“适来敢乱发一言邪!”于是宣班,草制。殿帅郝质戒殿前班兵曰:“今入殿,候见吾山呼拜时,汝辈方得山呼。”乃扣殿階曰:“宰相欲上殿看官家。”琦稟后,后许之。时英宗散发被面,覆以帽子。质徐搢笏拂开发,審观之,降殿山呼拜,殿前班亦山呼拜。时朝论称有如此宰相、殿帅,天下岂不晏然!按司马氏日记,则英宗在外,翼日召入,韩琦家傳亦云遣使扶持皇子,须臾皇子到,与日记略同。如直笔所载琦对后语,若果有之,家傳必不肯遗,恐出于传闻,未可信也。又,此时殿帅乃李璋,而郝质实为马军帅,直笔蓋误,今并不取。】
遣使告哀於辽及夏国。
帝初即位,与辅臣言,皆不名。及将责降医官,有欲为孙兆、单骧地者,言于帝曰:“先帝初进兆等药,皆有验,不幸至此,乃天命也,非医官所能及。”帝敛容曰:“闻兆等皆两府所薦,信乎?”对曰:“然。”帝曰:“然则朕不敢与知,唯公等裁之!”皆惶恐。甲戌,兆编管池州,骧峽州,同知时责降者十二人,独兆、骧得远地云。
诏:“天下官名、地名、人姓名与御名同者改之;改部署曰总管。”命韩琦为山陵使。
先是辅臣奏事,帝必详问本末,然後裁决,莫不当理,中外翕然皆称明主。是日晚,忽得疾,不知人,语言失次,复召已责降医官宋安道、甄立里、秦宗一、王士伦等入侍疾。
丙子,尊皇后曰皇太后。
丁丑,群臣三上表请听政,戊寅,诏许之,既而以疾不果。有司请改日大敛,司天监言卜近日则不利帝及太后,帝令避太后而已。己卯,大敛,帝疾增劇,号呼狂走,不能成礼。韩埼亟投杖褰簾,抱持帝,呼内人,属令加意擁護。又与同列入白太后下诏,候听政日,请在后权同处分。礼院奏请:“其日皇帝同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簾,中书、枢密院合班起居,以次奏事。或非时召学士,亦许至小殿。皇太后处分称“吾”,群臣进名起居于内东门。”从之。
帝自不豫以来,丧皆礼宫执事,群臣奉慰,则垂簾不坐。乙未,大祥,始亲行礼,又卷簾坐受慰,人心少安。
己亥,群臣上表请临朝听政;表三上乃许之。庚子,立京兆郡君高氏为皇后,北作坊使遵甫之女。遵甫,继勋子也。母曹氏,皇太后亲姊。后四岁,与帝同育于禁中,仁宗常谓太后,他日必以相配,太后许诺。既长,出宫;慶曆七年,归于濮邸,封京兆郡君,于是正位。——青梅竹马
六月,帝复以疾不出。是时唯两府得入对柔仪,退,诣内东门小殿簾帷之外,复奏政事于后太后如初。帝自感疾,即厭服饵,韩琦嘗亲执药杯以进,帝不尽饮而卻之,药污琦衣。太后亟出服赐琦,琦不敢当。太后曰:“相公殊不易。”皇子仲鍼侍侧,太后曰:“汝盍自勸之。”帝亦弗听。
帝初以憂疑得疾,举措或改常度,遇宦官尤少恩,左右多不悦者,乃共为?间,两宫遂成隙。太后对辅臣嘗及之,韩琦因出危言感动太后曰:“臣等只在外见得官家,内中保護,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安稳。”太后驚曰:“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琦曰:“太后照管,则众人自然照管矣。”同列为缩颈流汗。或谓琦曰:“不太过否?”琦曰:“不如此不得。”间有傳帝在禁中过失事,众颇惑之,琦曰:“岂有殿上不曾错一语而入宫门即得诸多错!琦固不信也。”傳者亦稍息。
丁巳,辽使祭大行皇帝于皇仪殿,遂见帝于东厢。帝恸哭久之。使者言及大行,辄出涕。後数日,辽使辞于紫宸殿,命坐赐茶。故事,当赐酒五行,自是终谅闇【liàng ān居丧时所住的房子。借指居丧。多用于皇帝。】,皆赐茶而已。
尼噜古与萧呼敦遽召集其徒黨,得四百人,奉重元将发,帪前雨赤如血,遂前趋帷宫。遼主仓卒欲往北、南院,仁先曰:“陛下若舍扈從而行,贼必蹑其後。且南、北大王心未可知,岂可往乎!”仁先子讬卜嘉曰:“圣意不可违。”仁先怒,擊其首。会宣徽使萧罕嘉努闻变驰至,执辔固谏,如仁先言,辽主悟,悉委仁先以讨贼事。仁先亟令環车为營,折行马作兵仗,率官属近侍三十余骑阵柢枑外。【柢枑, dǐ hù,古代官衙或军营门前阻拦人马通行的木架。 】贼势甚锐,太后亦亲督卫士禦之。及战,南府宰相萧德身先搏贼,摧其锋,贼众披靡。尼噜古躍马突出,近侍详袞阿蘇射杀之,重元衆稍退。仁先以五院部萧塔喇所居最近,亟召之,分遣人集诸军。
先是尼噜古广结徒黨,而一时不能遽集。殿前都点检耶律萨喇图適在围场,闻乱,劫奚人猎夫来援,既至,闻尼噜古已死,大慟,谓重元曰:“我辈惟有死战,胡为若儿戏,自取灭亡!今行宫无備,乘夜劫之,大事可济。若俟明旦,彼将有備,安知我众不攜贰邪!一失机会,悔将奚及!”萧呼敦曰:“仓卒中黑白不辨,若内外军相应,则吾事云矣。黎明而发,何迟之有!”重元听呼敦计,令四面巡警。
是夜,呼敦率同黨擁立重元,僭位号,呼敦自为枢密使。及旦,重元与呼敦、萨喇图暨其黨统军使萧特里德、兴圣宫太保古迪、陈王特布等率奚人二千直犯行宫。会萧塔喇以援兵至,北面林牙耶律迪里亦赴援。耶律仁先曰:“贼势不能久,當俟其气沮攻之。”乃令耶律伊逊、萧德、萧罕嘉努、萧惟信、耶律良等分领宿卫及援师,北營而阵,乘间奋擊,贼稍却。罕嘉努谕诸猎夫曰:“汝曹去顺效逆,徒取族灭。何若悔过,转祸为福!”猎夫皆投仗首服。贼黨大溃,重元率数骑走。仁先等追杀二十余里,阵斩萨喇图,禽特里德、古迪,杀之;呼敦单骑遁至十七泽,投水死。遼主握仁先手曰:“平乱,皆卿之功也!”
己未,遼主命捕诛逆黨,以萧呼敦首助乱,诛其五子;词连其父陈王孝友,併诛之。前枢密使萧革以子为重元婿,预逆谋,凌迟死。革得倖两朝,恣为姦恶,至是始正典刑,闻者快之。
尼噜古所交结多不逞之徒:萧特里德少不羁,好射猎,以详袞从伐夏,失利还,旋獲罪决大杖,削爵为民;及复用,遂附尼噜古。古迪好戲狎,不修绳检;膂力過人,善擊鞠。萨喇图尤凶暴。尼噜古所与谋者皆此类,故速败。
庚申,重元北走大漠,度不能免,歎曰:“尼噜古使我至此!”遂自杀。
北府宰相姚景行方以疾告归,中道,闻重元乱,收集行旅,得三百余骑,偕南府宰相杨绩勤王,比至,贼已平。辽主嘉其忠,赐以逆人财产。
他日,琦等见帝。帝曰:“太后待我无恩。”琦对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邪?父母慈爱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为可稱。正恐陛下事太后未至耳,父母岂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自是亦不复言太后短矣。
乙亥,淮阳王顼出阁。王辞两宫,悲泣不自勝,太后亦泣,慰谕遣之,自是日再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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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宋纪十四:1063年仁宗去世发布于2024-02-18 11:4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