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玉

石头记-红楼梦之四十七                                           

      红 玉

知道贾宝玉有多少仆人吗？咱们一起给他算一算。

大丫鬟：袭人、茜雪、晴雯、秋纹、麝月、碧痕、檀云、绮霰、媚人。

小丫鬟：佳蕙、紫绡、四儿（芸香、惠香）、坠儿、良儿、小燕（春燕）、小红、芳官等。

嬷嬷（mā ma）：李嬷嬷（奶妈）、宋嬷嬷，及其他老婆子 　　

小厮：茗烟（焙茗）、锄药、扫红、墨雨、李贵、王荣、张若锦、赵亦华、钱启、周瑞、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双瑞、双寿。

大丫鬟是指那些“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且对其他仆人拥有支配权的女孩。小丫鬟是“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等干粗活儿的女孩。嬷嬷，一是指奶妈，二是教引嬷嬷，三是指接送人、传话、值夜等的妇女。小厮是陪伴护佑主人出外活动的男仆。

这样算来，宝玉的仆人有四十个左右。即便如此，还是不够用。

有一次，袭人等大丫鬟各有各事都不在，宝玉外出归来，要喝水，一连叫了两三声，方见两三个老嬷嬷走进来。宝玉见了，连忙摇手儿不用她们。老婆子们只得退出。因为宝玉最厌愚男蠢女，认为结了婚、上了年纪的妇人是没有光泽的“鱼眼睛”。他正要自己倒水，呼听背后有人说：“二爷仔细烫了手，让我们来倒。”宝玉吓了一跳，一个并不认识的“俏丽干净”丫头走过来，麻利地倒好茶水，递了过来。宝玉笑着问道：“你也是我这屋里的人么？”“我怎么不认得？”那丫头冷笑了一声道：“认不得的也多，岂只我一个。从来我又不递茶递水，拿东拿西，眼见的事一点儿不作，那里认得呢。”（第二十四回）

这“俏丽干净”的丫鬟叫小红，“虽然是个不谙事的丫头，却因她有三分容貌，心内着实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只是宝玉身边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里插的下手去。” 这不，刚有了倒茶的机会，没说几句话，就被给宝玉抬洗澡水的大丫鬟秋纹和碧痕看见了。“没脸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事故，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明儿我说给她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咱们都别动，只叫她去便是了。”二人安顿好宝玉，找到小红，你一句我一句奚落她。事后，宝玉有心叫小红到近前使唤，因不知小红的底细，又怕袭人等寒心，故而做罢。小红献殷勤被讥讽，心有不甘，而一个无意中闯入她心里的男子，却令她情生意动。

这个人叫贾芸，小红在门房见过一面，听说是本家的爷们，还下死眼钉了两眼。后来，通过贿赂凤姐，贾芸谋得到大观园种树栽花的工程，干活时无意中捡到一块手帕，赶上宝玉和凤姐被魇魔法所害，在护理宝玉的过程中和小红混熟。小红见贾芸拿的手帕像是自己的，没好意思问。宝玉病好了，贾芸回去种树。小红心里老是放不下，以致于神魂不定，饮食懒进，这便是第二十四回的“痴女儿遗帕惹相思”。

小丫鬟佳慧劝她吃点药，小红说：“怕什么，还不如早些儿死了倒干净！”说起贾母奖赏护理宝玉的有功人员，佳慧替小红鸣不平。小红则满不在乎，并说出惊人之语：“也不犯着气她们。俗语说的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第二十六回）批书人指出：“却是小女儿口中无味之谈，实是写宝玉不如一环婢。”

后来，小红借贾芸去怡红院见宝玉的机会，故意和丫鬟坠儿说起手帕的事。贾芸知道手帕是小红的，心下暗喜，便通过坠儿将自己的手帕给了小红。这就是第二十六回的“蜂腰桥设言传心事”。你有情，我有意，罗帕成为俩个人的红丝线，他俩成为书中自由恋爱的第一对。

人们常说，“好事成双。”小红才和贾芸牵上手，赶巧又遇见了伯乐。

第二十七回，小红拿到贾芸的手帕，装模作样和坠儿在滴翠亭商量答谢贾芸的事，被宝钗的“金蝉脱壳”之计唬了一跳。出了亭子，见凤姐招手叫人。

原来，凤姐来到大观园，忽然想起有一件事需要交代给平儿，偏自己的丫鬟们没跟来，便要抓个差。小红跑过来，凤姐不认识她，怕她说不清楚。小红却来了个干脆：“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罢了。”

小红领命而去，高兴而归，迎头却碰上晴雯等几个怡红院的大丫鬟。晴雯等训斥她不干活，就知道逛，被她一一反驳回去。当得知她在为二奶奶办事时，晴雯犹醋意满怀：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数。

小红见到凤姐，回禀完交代的事，又说出一件事：“平姐姐教我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凤姐笑道：“她怎么按我的主意打发去了？”

小红说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王熙凤）问这里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奶奶）放心。等五奶奶（贾芸之母）好些，我们奶奶（王熙凤）还会了五奶奶（贾芸之母）来瞧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奶奶）呢。五奶奶（贾芸之母）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亲戚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王熙凤）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旺儿去的那家的亲戚舅奶奶）带去的。”

小红头脑清楚，表达准确，简单扼要，将“五个奶奶”的事一气呵成。

凤姐听完，满心欢喜，大加赞扬：“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别像她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她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咬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并对李纨说：“这一个丫头就好。方才两遭，说话虽不多，听那口声就简断。”

凤姐理家有法，招揽人才也不拘一格。她一见倾心，喜欢上小红，立即决定招入麾下，问她愿意不愿意。小红笑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

甲戌本在此有条侧批：且系本心本意，“狱神庙”回内方见。

庚辰本在此页有两条眉批：

第一条：“奸邪婢岂是怡红应答者，故即逐之。前良儿，后篆儿，便是确证。作者又不得有也。己卯冬夜。”

第二条：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丁亥夏。畸笏。

“己卯”是乾隆二十四年，“丁亥”是乾隆三十二年，时间相差八年，批书人先说小红是“奸邪婢”，后来似乎又自我否定。

奸邪，指奸诈邪恶的事或人。

第五十回，通过平儿和怡红院大丫鬟麝月的对话我们知道，怡红院一个叫良儿的小丫鬟在一二年前因偷玉被贾府驱逐，现在小丫鬟坠儿又偷了平儿的虾须镯。批书人认为她们和小红一样，是“奸邪婢”，不配在怡红院做丫鬟。

批书人在第一条批语里，是不是因为小红“攀高枝”、在滴翠亭和坠儿商量如何酬谢贾芸的“私相授受”，认为小红是“奸邪婢”，我们不得而知。但在那个年代，谈婚论嫁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是大逆不道，却是人所共知。

第二十七回，还有一条回后批：凤姐用小红，可知晴雯等埋没其人久矣，无怪有私心私情。且红玉后有宝玉大得力处，此于千里外伏线也。

八十回后，“抄没”、“狱神庙”和宝玉大得小红之力指的是什么？

据批书人透漏：贾府被抄，凤姐、宝玉身陷囹圄，小红和早被撵出贾府的丫鬟茜雪，以及刘姥姥等到监狱里的“狱神庙”慰问她们姐俩，并提供了帮助。

小红，钟情于贾芸，为自己赢得了爱情；小红，利用凤姐对自己口才的赏识，抓住时机，挣脱大观园的羁绊，改变自己的命运；小红，不忘旧情，帮助“获罪”的主子。

可见，小红不是“奸邪”之人，干的不是“奸邪”之事。

庚辰本《石头记》第二十六回，作者介绍说：小红是管家林之孝的女儿，本来叫红玉，因为犯了宝玉、黛玉的讳，大家就叫她小红。

批书人说：又是个林。“红”字切“绛珠”，“玉”字则直通矣。

很显然，小红的本名“红玉”，寓意一定很深。《石头记》后数十回的迷失，令我们痛失好文。

叹！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