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欲熏心

石头记-红楼梦之三十一

   利欲熏心

 史官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乾隆皇帝曾经六下江南，其中有一次，他到了镇江金山寺，看到山脚下大江东去，千帆竞驶，便问寺中老和尚：“你可知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只有多少？”老和尚说：“只有两只：一只为名，一只为利。”这也就是说，“获名取利”是人们社会活动的目的。

    《石头记》中，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即有名也有利，非常富有，护官符可以为证：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按理说，出身在这样家庭的人不缺钱，但有人还拼命地敛财，正践行着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凤姐就是这样一个人。

   凤姐在铁槛寺受脏婚，瞒着王夫人、贾琏等弄了三千两银子。王夫人的大丫鬟金钏死了，她迟迟不补派人手，坐等大家送礼。贾府的亲戚贾芸，想在府里谋点事干，也得向凤姐行贿才成。更有过分的，你往下看。

第十六回，凤姐为从南方归来的贾琏接风洗尘，并向他炫耀协理宁国府的

事。听见外间有人说话，凤姐便问是谁。大丫头平儿进来回说：“姨太太打发了香菱妹子来问我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打发她回去了。”贾琏走后，凤姐问平儿：“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打发了香菱来？”

   平儿笑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她暂撒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发连个承算也没了。”说着，又走到凤姐身边，悄悄的说道：“奶奶的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她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撞见，不然时走了来回奶奶，二爷倘或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告诉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钱还要找出来花呢，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已，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赶着接了过来，叫我说了她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问，我就撒谎说香菱来了。”

   琏二爷知道要问，咱们也要问，平儿替凤姐隐瞒的是什么利钱？

   第三十九回，平儿和众姐妹在大观园里吃完螃蟹要走，被袭人叫住。袭人问：“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和太太还没放呢，是为什么？” 平儿见问，忙转身至袭人跟前，见方近无人，才悄悄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几天就放了。”袭人笑道：“这是为什么，唬得你这样？”

   平儿悄悄告诉她道：“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道：“难道她还短钱使，还没个足厌？何苦还操这心。”平儿笑道：“何曾不是呢。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她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放出去，只她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袭人笑道：“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的我们呆呆的等着。”

   原来，凤姐扣着众人的工资不发，拿出去放贷，吃利息。这样的钱，她吃得下吗？

   第五十五回，凤姐有病，李纨、探春、宝钗协理荣国府。平儿向凤姐讲述探春理家的事，凤姐向平儿说：

   “你知道，我这几年生了多少省俭的法子，一家子大约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了。虽然看破些，无奈一时也难宽放；二则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多省俭了，外人又笑话，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按正理，天理良心上论，咱们有她这个人帮着，咱们也省些心，于太太的事也有些益。若按私心藏奸上论，我也太行毒了，也该抽头退步。回头看了看，再要穷追苦克，人恨极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一时不防，倒弄坏了。趁着紧溜之中，她出头一料理，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

   凤姐的所作所为招来众人忌恨，她骑虎难下，想趁着探春等理家之机，退步抽身。凤姐做的到吗？

   第七十二回，凤姐病重，贾府的财政吃紧。贾琏求贾母的大丫头鸳鸯，想要将贾母值钱的东西偷出点到当铺换钱。为了稳妥，贾琏让凤姐再求求鸳鸯。凤姐听了，就要抽头。贾琏说：“你们太也狠了。你们这会子别说一千两的当头，就是现银子要三五千，只怕也难不倒。我不和你们借就罢了。这会子烦你说一句话，还要个利钱，真真了不得。”凤姐不高兴了，她说：“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就差你来说了，可知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凤姐随即吩咐旺儿媳妇：

   “说给你男人，外头所有的帐，一概赶今年年底下收了进来，少一个钱我也不依的。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都要生吃了我呢。”“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道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倒落了一个放帐破落户的名儿。既这样，我就收了回来。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以后就坐着花，到多早晚是多早晚。”

   凤姐已经臭名在外，还在为自己狡辩，正所谓“得着便宜卖着乖”。她的钱，花的完吗？

   第四十三回，贾母给凤姐过生日，要“好生乐一日”，她想了个众人凑份子的主意，所谓“闲取乐偶攒金庆寿”。凤姐的生日，她怎好自己张罗，贾母就让贾珍的媳妇尤氏代理。尤氏对满心高兴的凤姐说：“你这阿物儿，也忒行了大运了。”“我劝你收着些儿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随后，尤氏清点凑起来的钱，独独缺少李纨的那份。原来，凤姐当着大家的面做好人，要替守寡的大嫂子出一份，现在却不肯拿出来。尤氏对平儿说：“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第四十三回）李纨虽然得了便宜，却不给凤姐情面，她曾当着众姐妹的面讥讽凤姐：“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第四十五回）

   作者在《聪明累》曲子中，一针见血的指出：“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作为荣国府的管家，凤姐精打细算，“钻钱眼”无可厚非，但她拿众人的“工资”赚利钱，却是无耻的贪婪。不过，贪财和杀人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