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26）

〖五〗刘宋宗室自相残杀，孝武帝启之

义宣反：第128卷，宋纪十，孝武帝孝建元年，甲午（公元454年）

一动而不可止者，势也。太上以道处势之先，而消其妄，静而自正也。其次坦然任之，不得已而后应，澄之于既波（既波，谓动乱已经发生）之后，则亦可以不倾。元凶造逆，天下同仇，孝武援戈而起，以臣子而恤（恤，体恤，顾念）君父之惨，行戮兄弟而非忍（非忍，并非残忍），夫孰谓其非正者。然而诸王拥方州以自大，义宣（义宣，南郡王刘义宣，时任荆、湘二州刺史）反于江州，诞（诞，竟陵王刘诞，文帝第六子。时任南兖州刺史）反于广陵（大明三年），休茂（休茂，海陵王刘休茂，文帝第十四子。时任雍州刺史）反于襄阳（大明五年），乘之以动而不可止，于是而孝武之疑忌深矣。削之制之，不遗余力，而终莫能戢（戢，止息）。嗣子（嗣子，孝武帝长子、前废帝刘子业）虽不道，而祸速发于同姓之操戈，垂及明帝，杀戮逞而刘宗遂亡。波涛触乎崖石，逆风而歕薄①，亦至此哉！揆（揆，揣测）厥（厥，其）所繇，不可谓非孝武之师（师，指讨元凶邵之师）先之也。

夫孝武之师，动以正也，乃一动而不可止，卒以倡乱者，岂谓其不宜县逆劭之首于都市哉？度之于先，而与物相安以息争也，固有道矣。义兵之至建业也，劭将授首，君父之怨释，臣子之职亦庶几尽矣。乃（乃，然而）以次（次，顺序。此处特指兄弟排行），则非长也②；以望，则不足以服人也；于此顿兵于宫阙，正告诸王曰：“吾之决于称兵也，以君父不忍言之惨，古今不再见之祸也。今元凶已伏诛矣，孤岂忍有利天下之心？以齿以德，必有所归，社稷不可以无主，吾将与诸王奉之。”使众意他有所属，臣子之道尽，虽不为天子而志已遂矣。如臣民以功而不我释与？抑引咎含哀，不得已而受命，推怵惕之忱③，厚抚诸父昆弟，以广先君之爱，则天下既服其仁，而抑知大位之不可以力争也。天下定矣，乃听义恭之谄，元凶未斩，而先即位于新亭。然则（然则，连词。尤言“如此，那么”）起兵也，非果有割肝裂胆之痛，而幸兄弟之逆以获大宝也。波自我扬，而欲遏之也，得乎？

既急于自立而莫能待矣，则抑可自信曰：均为臣子，而诸王偃蹇（偃蹇，犹安卧）于逆劭之世，我既诛贼子而得之，人情所归，非我贪也。有谅我者，其知顺逆者也，不足虑也；其横逆（横逆，横暴不顺理）而逞者，狂飙（狂飙，急骤的暴风）之拂水而已，怀之以恩，而（而，如果）尚（尚，还，仍然）不可革，天下臣民，自不迷于向背，夫孰与我为敌者？坦然无惧于彼，而不轨者之意亦消。即有妄动之狡童（狡童，指霸占一方的割据者），而义诎援孤，亦不崇朝（崇朝，终朝。从天亮到早饭时。有时喻时间短暂，犹言一个早晨。亦指整天。崇，同终）而沮丧矣。乃孝武忮人也，甫一践阼，而杀其弟铄（文帝第四子南平王刘铄），视诸父昆弟若人可为已之为，而削夺禁制以亟掣曳（掣曳，牵制）之，夫而后告诸王以不日保之情，启其觊觎，徒树荆棘于寸心以相捍御（捍御，防卫，抵御），非能御也，教之而已矣。及身三叛（刘义宣、刘诞、刘休茂），而嗣子速亡，不亦宜乎！呜呼！以忠孝始，以恧缩（恧缩，惭愧而畏缩。恧，音nǜ，惭愧）终，怀恧缩于心，启戈矛于外，惜哉！孝武有仁孝之资，而自流于薄恶，天子之位，犹可猎也，孝子之实，不可袭（袭，触及）也，反诸中而不诚，居之不安而卒于乱，乱其可止哉！遏之乃以扬之，得免于及身之戮，幸矣。

①  “歕薄”，即喷薄。歕，同喷。本句形容一动而不可止者之势；

②  孝武帝刘骏为文帝第三子，然新亭即位之时，文帝长子刘邵弑君父自立、次子刘濬附逆。就皇位继承而言，刘骏此时已经是实际上的长子；

③  “怵惕”，警惕戒惧；

参见《尚书?周书?囧命》：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

《尚书正义?卷十九?囧命第二十八》孔安国传：言常悚惧惟危，夜半以起，思所以免其过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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