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12）

〖一一〗荀悦三游之说，难掩天视之在人心

第18卷，汉纪十，武帝，元朔二年，甲寅（公元前127年）

公孙弘请诛郭解，而游侠之害不滋于天下，伟矣哉！游侠之兴也，上不能养（养，保护）民，而游侠养之也。秦灭王侯、奖货殖，民乍失侯王之主而无归，富而豪者起而邀（邀，取得，希求）之，而侠遂横于天下。虽然，逆（逆，抵触，不顺从）弥（弥，越发）甚者失弥速，微公孙弘，其能久哉？

若夫荀悦三游之说①，等学问志节之士于仪、秦、剧（剧，剧孟，西汉著名游侠）、郭之流，诬民（诬民，欺蒙百姓）启乱，师申、商之小智，而沿汉末嫉害党锢（党锢，泛指禁止党人担任官职并限制其活动）诸贤之余习尔。曹操师之以杀孔融、夺汉室；朱温师之以歼清流（歼清流，指白马驿之祸）、移唐祚；流波曼衍（曼衍，连绵不绝），小人以之乱国是而祸延宗社。韩侂胄之禁伪学，张居正、沈一贯之毁书院②，皆承其支流余裔以横行者也。

虽然，郭解族而游侠不复然于后世。若夫（若夫，至于）学问志节之士，上失教，君子起而教之，人之不沦胥（沦胥，沦丧）于禽兽者赖此也。前祸虽烈，后起复盛，天视之在人心③，岂悦辈小人所能终掩之乎！游行之讥，只见其不知量而已矣。

①  “荀悦”，东汉史学家、政论家，思想家；

“三游”，一曰游侠，二曰游说，三曰游行；

②  “韩侂胄之禁伪学”，即庆元党禁，也称伪学逆党之禁，指南宋宁宗庆元年间韩侂胄打击政敌的政治事件；

参见《宋史?卷四百七十四?列传第二百三十三?奸臣四》：已而侂胄拜保宁军节度使、提举佑神观。又设伪学之目，以网括汝愚、朱熹门下知名之士。用何澹、胡纮为言官。澹言伪学宜加风厉，或指汝愚为伪学罪首...留正旧在都堂众辱侂胄，至是，刘德秀论正引用伪党，正坐罢斥。吏部尚书叶翥要侍郎倪思列疏论伪学，思不从，侂胄乃擢翥执政而免思官。侂胄加开府仪同三司。时台谏迎合侂胄意，以攻伪学为言，然惮清议，不欲显斥熹。侂胄意未快，以陈贾尝攻熹，召除贾兵部侍郎。未至，亟除沈继祖台察。继祖诬熹十罪，落职罢祠。三年，刘三杰入对，言前日伪党，今变而为逆党。侂胄大喜，即日除三杰为右正言，而坐伪学逆党得罪者五十有九人；

“张居正毁书院”，参见《明通鉴?卷六十七》：（万历七年）春，正月，戊辰，诏毁天下书院。先是，原任常州知府施观民，以科敛民财，私创书院，坐罪褫职。而是时士大夫竞讲学，张居正特恶之，尽改各省书院为公廨。凡先后毁应天等府书院六十四处；

及《明史?卷二十?本纪第二十》：“七年春正月戊辰，诏毁天下书院”；

“沈一贯”，字肩吾，鄞县（今浙江宁波鄞州区）人。明万历年间内阁首辅、浙党党魁；

按：明朝自张居正毁书院之后，仅有一次禁毁书院的事件，即天启五年魏忠贤禁毁东林书院，进而殃及其他书院；

参见《明通鉴?卷七十九》：（天启五年七月）壬戌，毁首善书院。御史张讷上疏，力诋邹元标、孙慎行、冯从吾、余懋衡等，请毁其讲学书院，从之...八月，壬午，诏毁天下书院。东林、关中、江右、徽州各书院，俱行拆毁，变价助工，从逆党张讷议也；

此处“沈一贯”或指浙党、东林党党争；

参见《明史纪事本末?卷六十六》：（万历二十二年）一贯既入相，以才自许，不为人下。宪成既谪归，讲学于东林，故杨时书院也。孙丕扬、邹元标、赵南星之流，蹇谔（蹇谔，忠直敢言貌，正直貌）自负，与政府每相持。附一贯者，科、道亦有人。而宪成讲学，天下趋之。一贯持权求胜，受黜者身去而名益高。此东林、浙党所自始也。其后更相倾轧，垂五十年；

其中“蹇谔”，忠直敢言貌，正直貌；

③  参见《尚书?周书?泰誓中》：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尚书正义?卷十一?泰誓中第二》孔安国传：言天因民以视听，民所恶者天诛之；

观鱼曰：船山对荀悦的批评难以成立。且看荀悦对“游行”的定义：“色取仁以合时好，连党类，立虚誉以为权利者，谓之游行”，可见荀悦所说的“游行”并不是船山先生所谓的“学问志节之士”，当然也就不存在把“学问志节之士”归入“三游”之列的问题。荀悦还进一步分析了“三游”产生的原因和危害，并提出应对措施，堂堂正正，堪称金玉良言。船山把曹操、朱温、韩侂胄、张居正等人所为归因于师承荀悦，有失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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