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37）

〖二一〗谢晦、郑鲜之谏阻刘裕北伐

第118卷，晋纪四十，安帝义熙十四年，戊午（公元418年）

刘裕灭姚秦，欲留长安经略西北，不果而归，而中原遂终于沦没。史称将佐思归（义熙十三年），裕之饰说也。王、沈、毛、傅之独留①，岂繄（岂繄，岂惟，难道。繄，语气助词）不有思归之念乎？西征之士，一岁而已，非久役也。新破人国，子女玉帛足系其心，枭雄者岂必故土之安乎？固知欲留经略者，裕之初志，而造次（造次，仓促，匆忙）东归者，裕之转念也。夫裕欲归而急于篡，固其情已。然使裕据关中，抚雒阳，捍拓拔嗣而营河北，拒屈丐（屈丐，即赫连勃勃）而固秦雍，平沮渠蒙逊而收陇右，勋愈大，威愈张，晋之天下其将安往？曹丕在邺，而汉献遥奉以玺绶，奚必反建康以面受之于晋廷乎？盖裕之北伐，非徒示威以逼主攘夺，而无志于中原者，青泥既败，长安失守，登高北望，慨然流涕，志欲再举，止之者谢晦、郑鲜之也。盖当日之贪佐命以弋利禄者，既无远志，抑无定情，裕欲孤行其志而不得，则急遽以行篡弑，裕之初心亦绌矣。

裕之为功于天下，烈于曹操，而其植人才以赞成其大计，不如操远矣。操方举事据兖州，他务未遑，而亟于用人；逮其后而丕与叡犹多得刚直明敏之才，以匡其阙失。裕起自寒微，以敢战立功名，而雄侠自喜，与士大夫之臭味（臭味，比喻志趣）不亲，故胡藩言：一谈一咏，搢绅之士辐凑归之、不如刘毅②。当时在廷之士，无有为裕心腹者，孤恃一机巧汰纵（汰纵，骄奢放纵）之刘穆之，而又死矣（义熙十三年，刘穆之卒）；傅亮、徐羡之、谢晦，皆轻躁而无定情者也。孤危远处于外，求以制朝廷而遥授以天下也，既不可得，且有反面相距之忧，此裕所以汔济濡尾而仅以偏安草窃终也③。当代无才，而裕又无驭才之道也。身殂而弑夺兴，况望其（其，指刘裕）能相佐以成底定（底定，达到平定）之功哉？曹操之所以得志于天下，而待其子始篡者，得人故也。岂徒奸雄为然乎？圣人以仁义取天下，亦视其人而已矣。

①  “王”，指王修和王镇恶；“毛”，毛德祖；“沈”，沈田子；“傅”，傅弘之。本句指义熙十三年，刘裕以刘义真都督雍、梁、秦三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雍、东秦二州刺史，同时以此五人辅佐之；

②  参见通鉴第116卷，晋纪三十八，安帝义熙八年；

③  “汔”，音qì，接近，庶几；“草窃”，犹窃据；

“汔济濡尾”，参见《周易?未济卦》：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周易正义?下经丰传卷六》孔颖达疏：“未济，亨”者，“未济”者，未能济渡之名也。未济之时，小才居位，不能建功立德，拔难济险。若能执柔用中，委任贤哲，则未济有可济之理，所以得通，故曰“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者，汔者，将尽之名。小才不能济难，事同小狐虽难渡水，而无馀力，必须水汔，方可涉川。未及登岸，而濡其尾，济不免濡，岂有所利？故曰“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也；

按：此处引用意在指出刘裕北伐有始无终，不能恢复中原，扫除蛮夷。“濡其尾”指刘裕北伐虽然已经灭了姚秦，但其篡弑之心使北伐功亏一篑；“无攸利”指刘裕“偏安江左，身殂而弑夺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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