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19）

〖二〗陈頵谏阻司马睿厚赏

第88卷，晋纪十，愍帝建兴元年，癸酉（公元313年）

职官贱而士去其廷，封赏滥而兵逃其汛（汛，汛地。谓军队驻防地段），天子之权轻，物无与劝，而忠贞干理（干理，谓干练有理事之才）者羞与匪人为伍，其情中涣，此成败之枢机，持之不谨，则瓦解而莫能止。陈頵（頵，音jūn或yūn）谏琅邪以金紫饰士卒，符策（符策，符契简策）委仆隶，非所以正纲纪。其言得矣。虽然，天下方乱，人心愈竞，死亡相枕，益不厌（不厌，不满足）其荣宠之情，［况］天子蒙尘，夷盗充斥，乃躁人得志以求名位之时也。［若］重抑之，力裁之，项羽刓印，而韩信、陈平闲行（闲行，潜行，微行。亦作间行）亟去；张元、吴昊斥于韩、范，而导西夏以倡狂①；即才不如韩、陈，狡不加张、吴，乃以效于我而不足，以附夷狄盗贼而有余；守頵之说，抑无以敛躁动之人心而使顺于己。

然则术其穷乎？曰：此非立法于宽严之两涂所可定也。天子者，化之原（化之原，教化之根本）也；大臣者，物之所效（物之所效，为人所效仿）也。天子大臣急于功，则人以功为尚矣；急于位，则人以位为荣矣。俭者，先自俭也，让者，先自让也，非可绳人而卑约（卑约，谦让克制）之者也。其为崛起而图王，则缓称王、缓称帝，而众志不争。其为承乱以兴复，则缓于监国、缓于继统，而人心不竞。汉高之战成皋也，项羽一日未平，则一日犹与韩（韩，齐王韩信。刘邦称帝后，徙封楚王）、彭（彭，建成侯彭越。刘邦称帝后，封梁王）、张（张，赵王张耳）、吴（吴，衡山王吴芮，项羽所封。刘邦称帝后，徙封长沙王）齿（齿，并列），故韩信请王，终夺之而不敢怨。光武听耿弇而早自立（淮阳王更始二年），故赤眉已降，而天下之乱方兴。帷幕（帷幕，指天子谋画决策之处或将帅的幕府）翼戴之臣，骤起而膺三公之位，其下愈贵，己愈踞其上而益尊，其上益尊，其下愈扳援而上以竞贵；更始之廷，人衔王爵，则关内侯、骑都尉之充盈②，不可禁也。

呜呼！得而成，失而败，成而生，败而死，宗族县于刀俎，乌鸢（乌鸢，乌鸦和老鹰。均为贪食之鸟）睨（睨，窥伺）其肉骨，奋志以与天争成败，与人争生死，此志皎然与天下见之，则必有尘视（尘视，视为尘土。谓轻视）轩冕、铢视（铢视，视为锱铢。谓轻视）金玉之心，而后可鼓舞天下于功名之路。诸葛公曰：“惟淡泊可以明志。”君与大臣之志明，则天下臣民之志定，岂恃综核裁抑（裁抑，削减，抑损）以立纲纪哉！倚于宽，倚于严，其失均，其败均矣。

① “张元、吴昊”，均为北宋关中人，投奔西夏，对抗宋廷；

“韩”，韩琦；“范”，范仲淹；

参见《容斋三笔?卷第十一?记张元事》：西夏曩霄之叛，其谋皆出于华州士人张元与吴昊，而其事本末，国史不书。比得田昼承君集，实纪其事云：“张元、吴昊、姚嗣宗，皆关中人，负气倜傥，有纵横才，相与友善。尝薄游塞上，观觇山川风俗，有经略西鄙意。姚题诗崆峒山寺壁，在两界间，云：‘南粤干戈未息肩，五原金鼓又轰天。崆峒山叟笑无语，饱听松声春昼眠。’范文正公巡边，见之大惊。又有‘踏破贺兰石，扫清西海尘’之句。张为《鹦鹉诗》，卒章曰：‘好著金笼收拾取，莫教飞去别人家。’吴亦有诗。将谒韩、范二帅，耻自屈，不肯往，乃砻大石，刻诗其上，使壮夫拽之于通衢，三人从后哭之，欲以鼓动二帅。既而果召与相见，踌躇未用问，张、吴径走西夏。范公以急骑追之，不及，乃表姚入幕府。张、吴既至夏国，夏人倚为谋主，以抗朝廷，连兵十余年，西方至为疲弊，职此二人为之；”

按：其中“田昼承君”，指北宋官员田昼，字承君；

“砻”，音lóng，磨；

②  参见通鉴第39卷，汉纪三十一，淮阳王，更始二年：以至群小、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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