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27）

〖二八〗管宁之德

第74卷，魏纪六，邵陵厉公正始二年，辛酉（公元241年）

史称管宁高洁而熙熙（熙熙，和乐）和易（和易，温和平易），因事而导人以善。善于传君子之心矣。

世之乱也，权诈兴于上，偷薄（偷薄，浇薄，不敦厚）染于下，君不可事，民不能使，而君子仁天下之道几穷。穷于时，因穷于心，则将视天下无一可为善之人，而拒绝唯恐不夙（夙，早），此焦先、孙登、朱桃椎之类①，所以道穷而仁亦穷也。夫君子之视天下，人犹是人也，性犹是性也，知其恶之所自熏（熏，逐渐积累），知其善之所自隐（隐，藏匿，隐蔽），其熏也非其固然，其隐也则如宿草（宿草，隔年的草）霜凋而根荄（根荄，植物的根。荄，音gāi，草根）自润也。无事不可因，无因不可导，无导不可善，喻其习气之横流，即乘其天良之未丧，何不可与以同善哉？此则盎然（盎然，充溢貌）之仁，充满于中，时雨（时雨，应时的雨水）灌注而宿草荣矣。惜乎时无可事之君，而宁仅以此终；非然，将与伊、傅而比隆矣②。

呜呼！不得之于君，可得之于友，而又不可得矣；不得之荐绅（荐绅，即缙绅），可得之于乡党，而又不可得矣；不得之父老，可得之童蒙（童蒙，指无知的儿童），而又不可得矣；此则君子之抱志以没身，而深其悲闵者也。友之不得，君锢之；乡党之不得，荐绅荧（荧，迷惑）之；童蒙之不得，父老蔽之；故宁之仁，终不能善魏之俗。君也，荐绅也，父老也，君子之无可如何者也。吾尽吾仁焉，而道穷于时，不穷于己，亦奚忍为焦先、孙登、朱桃椎之孤傲哉？

① “焦先”，东汉末年至曹魏隐士；

参见《高士传·卷下》：焦先字孝然，世莫知其所出也，或言生汉末。及魏受禅，常结草为庐于河之滨，独止其中。冬夏袒不著衣，卧不设席，又无蓐，以身亲土，其体垢汗皆如泥滓，不行人间。或数曰一食，行不由邪径，目不与女子迕视，口未尝言，虽有警急不与人语。后野火烧其庐，先因露寝，遭冬雪大至，先袒卧不移。人以为死，就视如故。后百馀岁卒；

按：其中“迕视”，迎面直视。谓以非礼的态度看人；

“孙登”，魏晋时期隐士；

参见《晋书?卷九十四?列传第六十四》：孙登，字公和，汲郡共人也。无家属，于郡北山为土窟居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抚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性无恚怒，人或投诸水中，欲观其怒，登既出，便大笑。时时游人间，所经家或设衣食者，一无所辞，去皆舍弃。尝住宜阳山，有作炭人见之，知非常人，与语，登亦不应。文帝闻之，使阮籍往观，既见，与语，亦不应。嵇康又从之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康每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求乎？”康不能用，果遭非命，乃作《幽愤诗》曰：昔惭柳下，今愧孙登。”或谓登以魏晋去就，易生嫌疑，故或嘿者也。竟不知所终；

“朱桃椎”，隋末唐初隐士；

参见《旧唐书?卷六十五?列传第十五·高士廉》：蜀人朱桃椎者，淡泊为事，隐居不仕，披裘带索，沉浮人间。窦轨之镇益州也，闻而召见，遗以衣服，逼为乡正。桃椎口竟无言，弃衣于地，逃入山中，结庵涧曲。夏则裸形，冬则树皮自覆，人有赠遗，一无所受。每为芒履，置之于路，人见之者，曰：“朱居士之履也。”为鬻米置于本处，桃椎至夕而取之，终不与人相见。议者以为焦先之流。士廉下车，以礼致之，及至，降阶与语，桃椎不答，直视而去。士廉每令存问，桃椎见使者，辄入林自匿。近代以来，多轻隐逸，士廉独加褒礼，蜀中以为美谈；

② “伊”，伊尹，“傅”，傅说；

分别参见卷五成帝〖四〗注③“汤之托伊尹”、“高宗之立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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