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9）

〖九〗曹操报父仇，祸及生灵数十万

第60卷，汉纪五十二，献帝，初平四年，癸酉（公元193年）

曹操父见杀而兴兵报之，是也；坑杀男女数十万人于泗水，遍屠城邑，则惨毒不仁，恶滔天矣。虽然，陶谦实有以致之也。谦别将掩袭曹嵩而杀之，谦可谢过曰不知，然使执杀嵩者归之于操，使脔割而甘心焉，则操亦无名以逞。乃视嵩之死，若猎人之射麏（麏，音jūn，同麇。獐子），分食其肉而不问所从来，亦何以已暴人（暴人，凶恶的人）之怒哉？

且操之击谦也，以报私仇，而未尝无可托之公义也。李傕、郭氾称兵向阙，杀大臣，胁天子，人得而诛者也。谦首唱诛逆之谋，奉朱儁以伐逆而戴主（戴主，拥戴天子），傕、氾以太仆饵儁，以牧饵谦，其力弱而畏我也可见矣。知其弱，惧其饵，儁虽志义不终，而谦自可奋兴以致讨；乃听王朗之谋，邀宠于贼臣，而受州牧之命，则欲辞党逆之诛而无所逭；操执此以告天下，而天下孰为谦援者乎？盖谦之为谦也，贪利赖宠（赖宠，依恃宠信），规眉睫（眉睫，眉毛和睫毛。此处比喻眼前之利）而迷祸福者也。然则曹嵩之辎重，谦固垂涎而假手于别将耳。吮锋端之蜜，祸及生灵者数十万人，贪人之毒，可畏也夫！

观鱼曰：杀父之仇固然不共戴天，但祸及数十万人，曹操罪无可逭。另，此举亦可说明曹操此时并无觊觎之心，船山于本卷〖一〗中所论甚为公允。

〖一〇〗王允非定乱之人

李傕、郭汜之乱：第60卷，汉纪五十二，献帝，初平三年，壬申（公元192年）

国家积败亡之道以底（底，引致，达到）于乱，狡焉怀不轨之志，思猎得之者众矣，而尚有所忌也。天子不成乎其为君，大臣不成乎其为相，授天下以必不可支之形，而后不轨者公然轧夺无所忌。

关东起兵以诛卓，而无效死以卫社稷之心，然固未敢逞其攘夺也。至于卓既伏诛，王允有专功之心，而不与关东共功名，可收以为用者勿能用，可制之不为贼者弗能制，而关东之心解矣。允以无辅而亡，李傕、郭汜以无惮而讧，允死，而天下之心遂为之裂尽。李、郭杀大臣，胁人主，关东疾视（疾视，犹言侧目而视。形容又怕又恨的心情）而不问，马日磾、赵岐之庸鄙，受二凶之意旨以和解行，而实为逆贼结连衡之好，然后关东始坚信汉之必亡。于是而曹操上书之情，非复荥阳之志矣。孙坚即不死，而不保其终，策以孤立之少年（孙坚死，孙策时年十七岁），走刘繇（时任扬州刺史），逐王朗（时任会稽太守），杀许贡（时任吴郡太守），跳踯（跳踯，上下跳跃）于江东矣。张邈、陶谦、吕布、刘备互相攻而不戢（不戢，不收敛，不停止）矣。二袁之思移汉鼎以归己，又显著其迹矣。环视一献帝而置之若存若亡之间，以无难紾（紾，音zhěn，扭，拧）其臂而夺之。呜呼！迟之十余年，而分崩之势始成。天下何尝亡汉，而汉自亡，尚孰与怜之，而兴下泉苞稂之思者乎①？

王允非定乱之人也，马日磾、赵岐，则手授天下于群雄者也，汉之终亡，终于此也。

① “苞稂”，田间丛生的野草。稂，音láng，害禾苗的杂草；

参见《诗经?国风?曹风?下泉》：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念彼周京；

《毛诗正义?卷七?七之三》孔颖达疏：洌然而寒者，彼下流之泉，浸彼苞稂之草。稂非灌溉之草，得水则病，以喻共公之政教甚酷虐于民，下民不堪侵刻，遭之亦困病。民既困病，思古明王，忾然我寝寐之中，觉而叹息，念彼周室京师之明王。言时有明王，则无此困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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