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赵苞之死
第57卷，汉纪四十九，灵帝，熹平六年，丁巳（公元177年）
论为子为臣之变，至于赵苞而无可言矣。何也？若苞者，无可为计，虽君子亦不能为之计也，无往而非通天之罪矣。以苞之死战，为能死于官守（官守，官吏的职责）；苞与手刃其亲者均也，为此论者，无人之心。以苞当求所以生母之方，不得已而降于鲜卑；分符（分符，犹剖符。谓帝王封官授爵，分与符节的一半作为信物）为天子守邑，而北面臣虏，终身陷焉，亦不可谓有人之心也。故至于苞，而求不丧其心之道穷矣。此谁使之然哉？苞自处于穷以必丧其心。故曰无往而非通天之罪也。
为人子者，岂以口腹事亲乎？抑岂敢以己之荣施及其母为愉快乎？故子曰：“老者安之①。”求所以安之之方，虽劳不辟（辟，同避），虽死不辍，而况于苞之安其母者甚易乎？苞，东武城人也②，所守则辽西（辽西，辽西郡，治所阳乐县，在今辽宁义县西）也。母所居者，中国之乐土，苞所守者，鲜卑凭陵蹂践之郊也；胡为乎甫到官而即迎母以居柳城（柳城，今辽宁省朝阳县南）之绝塞哉？苞于此已不复有人之心矣。以口腹与？禽虫之爱也；以荣宠与？市井之得金钱而借亲以侈华美者之情也。强寇在肘腋之间，孤城处斗绝之地，奉衰老妇人以徼幸于锋镝之下，苞之罪通于天，奚待破贼以致母死之日邪？故曰：“正其本，万事理③。”一念之不若（不若，不顺遂，不善。此处形容一念之差），而成乎昏昧，母子并命于危城，苞虽死，其可以逭中心之刑辟哉？
或者其愚也，则君子弗获已而姑为之计，当羯贼出母示苞之日，自悔其迎母之咎，早伏剑以死，委战守之事于僚吏，母之存亡城之安危不计也，则犹可无余恶也。虽然，晚矣！苞死而母必不可得生，城必不可得存也。
① 参见《论语?公冶长》：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论语注疏?卷五公冶长第五》邢昺疏：“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者，此夫子之志也。怀，归也。言己原老者安，己事之以孝敬也。朋友信，己待之以不欺也。少者归，己施之以恩惠也；
② “东武城”，时属甘陵国，在今河北故城县西南；
参见《后汉书?卷八十一?独行列传第七十一》：赵苞字威豪，甘陵东武城人；
③ 参见《大戴礼记?保傅第四十八》：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君子慎始也；
观鱼曰：造成如此严重后果的根本原因在于赵苞考虑不周或曰盲目乐观；就所造成的后果而言，船山指斥其为通天之罪，赵苞虽呕血而死恐怕也难辞其咎；就赵苞急于迎母的动机而言，船山之论则难免诛心之嫌。
“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君子慎始也。
允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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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八（22）发布于2021-07-09 13:31: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