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鲍昱、陈宠急挢先君之过
第46卷，汉纪三十八，章帝，建初元年，丙子（公元76年）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①”，道者，刚柔（刚柔，严宽）质文（质文，内容与形式）之谓也。刚柔质文，皆道之用也，相资以相成，而相胜（相胜，相互制约）以相节。则极重而必改，相制而抑以相生，消息（消息，消长，变化）之用存乎其间；非即有安危存亡之大，则俟之三年而非需滞（需滞，指授职后迟迟不能赴任。此处引申为等待延迟），于是而孝子之心遂，国事亦不以相激而又堕于偏。明帝之明察，诚有过者；而天下初定，民不知法，则其严也，乃使后人可得而宽者也。章帝初立，鲍昱、陈宠急挢（挢，音jiǎo，纠正）先君之过，第五伦起而持之，视明帝若胡亥之惨，而己为汉高，章帝听而速改焉，将不得复为人子矣。
人君当嗣位之初，其听言也，尤不容不慎也。臣下各怀其志于先君之世，而或不得逞，先君没，积愤懑以求伸，遂若鱼之脱于钩，而唯其洋洋以自得。斯情也，名为谋国，而实挟怨怼君父之心，幸其死以鸣豫（鸣豫，谓逸豫过分）者也。为人子者，奈何其殉（殉，曲从）之！且君而尚宽弛与，则人臣未有不悦矣；君而尚严察与；则人臣未有不怨矣。故察吏治、精考核、修刑典，皆臣下之所大不利焉者；幸先君之没，属望于新君，解散法纪以遂其优游，啧有烦言（啧有烦言，形容议论纷纷，报怨责备），无所顾忌；［臣］立心若此，而［君］殉之以干臣民之誉，过听之病，成乎忘亲，而可不慎哉！
明帝之过于明察也，非法外而加虔刘（虔刘，杀戮），如胡亥之为也，尽法而无钦恤（钦恤，谓理狱量刑要慎重不滥，心存矜恤）之心耳。其法是，其情则过；其情过，其法固是也。即令大狱之兴，罹于囚隶者，有迫待矜释（矜释，怜悯开释）者焉；章帝自得以意为节宣（节宣，节制宣泄），姑即事而贷之，渐使向宽，以待他日；则先帝之失不章，嗣君之孝不损，而臣民之禁忌乐育（乐育，谓乐于培育人才），亦从容调燮（调燮，犹言调和阴阳）以适于中，无或（无或，不要）骤释其衔勒，以趋于痿痺（痿痺，即痿痹，犹麻木不仁。比喻对事物的反应迟钝或漠不关心），俾奸宄探朝廷之意旨，以罔（罔，无，没有）戒于吞舟（吞舟，指能吞船的大鱼。喻罪行极大的人）。今陈宠之言曰：“荡涤烦苛之法。”帝之诏曰：“进柔良，理冤狱。”皆唯亟反明帝以表异。君若（若，和）臣相劝于纵弛，一激一反，国事几何而不乱哉！
故刚柔文质，道（道，方法）原（原，源的异体字，源头）并建，而大中（大中，指无过与不及的中正之道）即寓其间。因其刚而柔存焉，因其文而质立焉，有道者之所尚也。怀忿怼而递更张（更张，调节琴弦。比喻变更或改革）之，如攻仇雠，如救暴乱，大快于一时，求逞而不忌，其弊也，又相反而流以为天下蠹。为此说者佞人也，明主之所放流（放流，流放，放逐）者也。此道不明，唐、宋以降，为君子者，矫先君之枉以为忠孝，他日人更矫之，一激一随，法纪乱，朋党兴，国因以敝。然后知三年无改之论，圣人以示子道也，而君道亦莫过焉矣。
① 参见《论语?学而》：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论语注疏?卷一?学而第一》邢昺疏：此章论孝子之行。“父在观其志”者，在心为志。父在，子不得自专，故观其志而己。“父没观其行”者，父没可以自专，乃观其行也。“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者，言孝子在丧三年，哀慕犹若父存，无所改于父之道，可谓为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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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七（8）发布于2021-07-09 13:41: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