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34）

〖三八〗光武帝尊薄后，迁吕后

第44卷，汉纪三十六，光武帝，中元元年，丙辰（公元56年）

以祖妣（祖妣，男女祖先。此处特指女性祖先。妣，音bǐ，称祖母和祖母辈以上的女性祖先）配地祇（地祇，地神）于北郊，汉之乱典也。光武以吕后几危刘氏，改配薄后（薄后，文帝生母），乱之乱者也。吕氏之德，不足以配地矣，薄后遂胜任而无歉乎？开国之君，配天而无歉者，非以其能取天下贻子孙也。宇内大乱，庶民不康，三纲沦，五典斁，天莫能复其性；暴政夺人居食，兵戎绝其生齿（生齿，人口，人民），地莫能遂其养；王者首出，诛恶削僭（削僭，铲除僭越的人），以兵治而期于无兵，以刑治而期于无刑；饥者食，寒者衣，散之四方者逸以居，于是而得有其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以相亲而相逊（相逊，互相谦让）；代天以奠兆民，而相（相，辅助）天地之不足，则臣子推崇之以配天，以是为与天通理（通理，犹统理）也。母后，一姓之妣也，配祖于宗庙而私恩伸矣。位非其位也，君授之也；德非其德也，元后（元后，天子）为民父母，母道亦君所任，非后所任也。吕后不足以配地，薄后其能堪此乎？故曰乱也。

象之不仁，舜不得不以为弟，丹朱之不肖，尧不得不以为子，天伦者受之于天，非人所得而予夺者也①。夫妇之道，受命于父母，而大昏（大昏，亦作大婚。指天子或诸侯的婚娶）行焉；出（出，遗弃、休弃）以其道，而自夫制焉。为人子孙而逆操其进退，己不道而奚以治幽明（幽明，阴阳，阴间与阳间）哉？文姜之逆也，而春秋书曰“夫人”。僖公致成风［夫人］以抑哀姜，而春秋书曰“用致”②。吕后之罪，听后世之公论，非子孙所得黜也；薄后非高帝之伉俪（薄后于高帝为薄姬，文帝即位，方尊为太后，故云），非子孙所得命也。告祠高庙，退吕进薄，幸先君之无知，唯己意以取必焉。舜不能使瞽瞍之不子象，而光武能使高帝之不妻吕后哉？慕容垂追废可足浑氏，崔鸿讥其以子废母③，致其子宝弑母而无忌。人君垂家法以贻子孙，顺天理而人情自顺，大义自正。如谓光武借此以儆宫闱，乃东汉之祸，卒成于后族，徒为逆乱，而又奚裨（裨，益处）邪？故曰乱之乱者也。

① “象、舜”，参见卷四宣帝〖一六〗注⑤“舜有不恭之弟”；

“尧、丹朱”，参见卷二文帝〖二〗注④“尧授舜”；

② “文姜、哀姜”，参见卷五哀帝〖六〗注②；

“文姜之逆”，指文姜与齐襄公有染，致鲁桓公被杀；

参见《左传?桓公十八年》：【传】：十八年春，公将有行，遂与姜氏如齐。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公会齐侯于泺，遂及文姜如齐。齐侯通焉。公谪之，以告。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于车；

“春秋书曰‘夫人’”，参见《左传?庄公二十一年》【经】：秋七月戊戌，夫人姜氏薨；

“成风”，春秋鲁庄公之妾，鲁僖公生母；

“致成风［夫人］”，指僖公以庄公夫人之礼待成风；

参见《左传?文公四年》：【经】：冬十有一月壬寅，夫人风氏薨；【传】：冬，成风薨；

及《左传?文公五年》：【经】：三月辛亥，葬我小君成风；【传】：五年，春，王使荣叔来含且赗，召昭公来会葬，礼也；

《春秋左传正义?卷十九上?文五年，尽十年》杜预注：成风，庄公之妾。天子以夫人礼赗（赗，音fèng，以车马等物助丧家送葬）之，明母以子贵，故曰“礼”；

按：文公为僖公之子，以夫人之礼葬成风，可知僖公亦以夫人之礼待成风；

“僖公抑哀姜”，参见《左传?僖公八年》：【经】：秋七月，禘于太庙，用致夫人；

《春秋左传正义?卷十三?僖六年，尽僖十四年》杜预注：禘，三年大祭之名。大庙，周公庙。致者，致新死之主于庙，而列之昭穆。夫人淫而与杀，不薨于寝，于礼不应致，故僖公疑其礼。历三禘，今果行之，嫌异常，故书之；

孔颖达疏：《释天》云：“禘，大祭也。”言其大于四时之祭，故为三年大祭之名。言每积三年而一为此祭也。大庙，庙之大者，故为周公庙。《释例》曰：“三年丧毕，致新死之主以进于庙，庙之远主当迁入祧，于是乃大祭于大庙，以审定昭穆，谓之禘。”是说致者，致新死之主于庙，而列之昭穆也。此致，致哀姜也。哀姜薨已多年，非复新死，而于今始致者，传发凡例：“夫人不薨于寝则不致”，哀姜例不应致，故僖公疑其礼，丧毕之日，不作禘祭之礼以致之。既不为哀姜作丧毕禘祭，其禘自从闵公数之，二年除闵丧为禘，至五年复禘，今八年复禘，姜死以来已历三禘，今因禘祭，果复行之。三年一禘，禘自是常，不为夫人禘祭。因禘而致夫人，嫌其异于常礼，故史官书之。若其不致夫人，则此禘得常不书。为“用致夫人”而书之耳；

按：文姜作为鲁桓公的夫人，却与其兄齐襄公有染，并导致鲁桓公被杀。尽管如此，《春秋》仍然称之为“夫人”；哀姜作为鲁庄公夫人，鲁僖公嫡母，与庆父有染，并与之谋杀鲁闵公（鲁庄公之子），因此鲁僖公以夫人之礼尊崇自己的生母成风，同时贬低嫡母哀姜的地位，三次禘祭都没有致哀姜神主于太庙。文公五年，成风去世，得以夫人之礼下葬，此举并得到了周天子（周襄王）的认可。尽管鲁僖公如此贬抑哀姜，《春秋》仍然特别强调了鲁僖公八年这次禘祭中的“用致夫人”，以表示对哀姜夫人地位的认可。此处引用，船山意在指出“子孙不得黜祖妣”、“子不得废母”；

③ 参见通鉴第106卷，晋纪二十八，孝武帝太元十一年。

王夫之,读通鉴论,王夫之读通鉴论,王夫之简介,王船山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