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马援征武溪而亡
马援卒：第44卷，汉纪三十六，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己酉（公元49年）
光武之于功臣，恩至渥也，位以崇，身以安，名以不损，而独于马援寡恩焉，抑援自取之乎！
宣力（宣力，效力，尽力）以造人之国家，而卒逢罪谴者，或忌其强，或恶其不孙（不孙，傲慢，不恭敬。孙，同逊），而援非也，为光武所厌而已矣。老氏非知道者，而身世之际有见焉。其言曰：“功成名遂身退①。”盖亦察于阴阳屈伸之数以善进退之言也。平陇下蜀，北御匈奴，南定交址（交址，即交趾），援未可以已乎？武溪之乱，帝愍其老而不听其请往，援固请而行。天下已定，功名已著，全体肤以报亲，安禄位以戴君，奚必马革裹尸而后为愉快哉！光武于是而知其不自贵也；不自贵者，明主之所厌也。夫亦曰：苟非贪俘获之利，何为老于戎马而不知戒乎？明珠之谤（即薏苡之谤），有自来矣。老而无厌，役人之甲兵以逞其志，诚足厌也。故身死名辱，家世几为不保，违四时衰王（衰王，即衰旺）之数，拂寒暑进退之经，好战乐杀而忘其正命（正命，儒家以顺应于天道、得其天年而死为得正命），是谓“逆天之道”②。老氏之言，岂欺我哉？
易之为教，立本矣，抑必趣时③。趣之为义精矣，有进而趣，时未往而先倦，非趣也；有退而趣，时已过而犹劳，非趣也④。“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⑤。”援之谓与！
① 参见《道德经?第九章》：“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② 参见《管子?形势第二》：其功顺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违之。天之所助，虽小必大；天之所违，虽成必败；
③ “趣时”，谓努力与当时的形势﹑环境及条件相适应；
“立本、趣时”，参见《周易?系辞下》：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趣时者也；
《周易正义?系辞下卷八》孔颖达疏：“刚柔者，立本者也”，言刚柔之象，立在其卦之根本者也。言卦之根本，皆由刚柔阴阳往来。“变通者，趣时者也”，其刚柔之气，所以改变会通，趣向于时也；
④ 本句意译为：趣时的奥义很精妙，有进取之际的趣时，如果时机还未过去，自己却已经倦怠而放弃，这并非趣时；有引退之际的趣时，如果时机已经过去，（自己却不知引退），还在劳心劳力，这也不是趣时；
⑤ “日昃”，太阳偏西，约下午二时左右，昃，音zè，太阳偏西；
“大耋”，古八十岁曰耋。一说指七十岁。故以“大耋”指老年人，或指高龄；
参见《周易?离卦》：九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周易正义?上经随传卷三》孔颖达疏：“日昃之离”者，处下离之终，其明将没，故云“日昃之离”也。“不鼓缶而歌，大耋之嗟凶”者，时既老耄，当须委事任人，自取逸乐。若不委之于人，则是不鼓击其缶而为歌，则至于大耋老耄而咨嗟，何可久长？所以凶也。故《象》云：“日昃之离，何可久也？”
观鱼曰：船山认为光武帝对马援的态度是“厌”，失之武断。光武帝心胸宽广：对朱鲔这样的杀兄仇人都能不计前嫌，加以重用；对于首鼠两端、见风使舵之人也能把罪证付之一炬；对于顶撞了自己和湖阳公主的董宣赞赏有加。重旧情，知感恩，冯异滹沱河献麦饭尚且不忘；马援追随光武帝多年，功勋卓著，光武帝怎么可能因为马援不服老就对其厌恶呢？
至于船山对马援的指责，注者更无法认同。马援曾云：“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出征五溪之前又说“吾受厚恩，年迫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可见尽忠国事、马革裹尸是其平生夙愿，最终可谓是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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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六（31）发布于2021-07-09 13:43: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