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20）

〖一九〗光武省县减吏以息民

第42卷，汉纪三十四，光武帝，建武六年，庚寅（公元30年）

建官（建官，设置官职）之法，与选举用异而体（体，准则，法则）合，难言之矣。省官（省官，裁减冗官）将以息民，而士之待用者，滞于进而无以劝人于善。不省，则一行（一行，一种德行；一种特出的行为）之士，可自试以交奖于才能；然而役多民劳，苦于不给，且也议论滋多，文法滋繁，责分而权不一，任事者难而事多牵制以疑沮（疑沮，恐惧沮丧之心）。吏省而法简，则墨吏暴人，拥权自恣，无以相察；而胥史豪强，易避就（避就，即避祸就福）以仇其奸（仇奸，施展阴谋诡计。仇，同雠，施行，施展）。故一兴一废一繁一简之际，难言之也。

天下有定理而无定法。定理者，知人而已矣，安民而已矣，进贤远奸而已矣；无定法者，一兴一废一繁一简之间，因乎时而不可执也。

乱之初息，不患士之不劝（劝，劝勉）于功名也，而患其竞（竞，争竞）。一夫有技击之能，一士有口舌刀笔之长，尝以试之纷纠之际而幸仇（仇，同雠，施行，施展），效者接踵焉；而（而，如果）又多与以进取之涂，荡其心志，则损父母、弃坟墓、舍田畴以冒进者不息。唯官省而难容，乃退安于静处，而爵禄贵、廉耻兴焉。且也民当垫隘（垫隘，羸弱困苦）之余，偷安以自免之情胜。其有犯不轨者，类皆暴横恣睢，恶显而易见；不则疲敝（疲敝，困苦穷乏）亡赖而不知避就者；未容有深奸奇巧，诡于法而难于觉察者焉。则网疏吏寡，而治之也有余。抑百务草创（草创，开始兴办，创建），而姑与天下以休息，虽有不举（举，建立，设置。此处指设置官职），且可俟之生遂（生遂，生育，生长）之馀，则郡县阔远而事为不详，正以绥不宁而使之大定，此则省官之法善矣。

若夫天下已定，人席于安矣，政教弛而待张矣；于斯时也，士无诡出歧涂（歧涂，即歧途）以幸功名之路，温饱安居而遂忘于进，则衣冠之胄，俊秀之子，亦且隳志于庠序，而自限于农圃。非多为之员、广为之科，以引掖（引掖，引导扶持）之于君子之涂，则朴率之风，流为鄙倍（鄙倍，浅陋背理），而诗书礼乐不足以兴方起之才。且强暴不足以逞，而匿为巧诈；豪民日以磐固（磐固，如磐石般稳固，形容不可动摇），而玩（玩，轻慢，轻视）法自便；则百里一亭，千里一邑，长吏（长吏，指州县长官的辅佐）疏，掾（掾，掾属。汉朝泛指公府及郡县官府属吏）督（督，督邮。郡守属吏）缺，而耳目（耳目，犹视听，见闻。引申为审察和了解）易穷。乃（乃，于是）官习于简略，而事日以积，教化之详，衣袽之备（衣袽之备，即衣袽之戒。谓对潜伏着的危机应有所戒备），官不给而无以齐民（齐民，谓治理人民），事不夙（夙，早。此处谓早作准备）而无以待变。是则并官以慎选，而不能尽天下之才；省吏以息民，而无以理万民之治；吝爵吝权之害，岂浅于滥宂哉？故曰：理有定而法无定，因乎其时而已。

光武建武六年，河北初定，江、淮初平，关中初靖，承王莽割裂郡县、改置百官、苛细之后，抑当四海纷纭、蛇龙竞起之馀，徼幸功名之情，中于人心而未易涤，并省四百余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斯其时乎！斯其时乎！要之非不易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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