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12）

〖一〇〗潜移默易，光武抚散兵于战争未息之日

刘茂来降：第40卷，汉纪三十二，光武帝，建武元年，乙酉（公元25年）

所贵乎史者，述往以为来者师也。为史者，记载徒繁，而经世之大略不著，后人欲得其得失之枢机以效法之无繇也，则恶用史为？

光武之始徇河北，铜马诸贼几数百万；及破之也，溃散者有矣，而受其降者数十万人。斯时也，光武之众未集，犹资之以为用也。已而刘茂集众十余万而降之于京（京，京县，治所在今河南省荥阳市东南）、密（密，密县，治所在今河南省新密市东南）；朱鲔之众且三十万而降之于雒阳；吴汉、王梁击檀乡于漳水，降其众十余万于邺东；五校之众五万人降之于羛阳（羛阳，在今河南省内黄县西南。羛，音xī）；余贼之拥立孙登者五万人，降之于河北；赤眉先后降者无算，其东归之余尚十余万人，降之于宜阳；吴汉降青犊，冯异降延岑、张邯之众，盖延降刘永之余，王常降青犊四万余人，耿弇降张步之卒十余万；盖先后所受降者，指穷于数。战胜矣，威立矣，乃几千万不逞之徒听我羁络（羁络，马络头。引申为控制），又将何以处之邪？高帝之兴也，恒患寡而亟夺人之军，光武则兵有余而抚之也不易，此光武之定天下所以难于高帝也。

夫民易动而难静，而乱世之民为甚。当其舍耒（耒，古代一种耕地用的农具）而操戈，或亦有不得已之情焉，而要皆游惰骄桀者也。迨乎相习于戎马之间，掠食而饱，掠妇而妻，驰骤喧呶（喧呶，形容声音嘈杂。呶，音náo，喧哗），行歌坐傲，则虽有不得已之情而亦忘之矣。尽编之于伍，而耕夫之粟不给于养也，织妇之布不给于衣也，县官宵夜以持筹（持筹，手持算筹。多指理财或经商）、不给于馈餫（馈餫，运送粮饷）也。尽勒之归农，而田畴已芜矣，四肢已惰矣，恣睢狂荡、不能受屈于父兄乡党之前矣。故一聚一散，倾耳以听四方之动而随风以起，诚无如此已动而不复静之民气何矣！而光武处之也，不十年而天下晏然，此必有大用存焉。史不详其所以安辑而镇抚之者何若，则班固、荀悦徒为藻帨之文①、而无意于天下之略也，后起者其何征（征，证明，验证）焉？

无已，而求之遗文（遗文，前代留下的法令条文、礼乐制度）以仿佛其大端（大端，谓事情的主要方面），则征伏湛、擢卓茂，奖重厚（重厚，持重而敦厚）之吏，以调御其嚣张之气，使惰归而自得其安全，民无怀怨怒以摈（摈，音bìn，排斥，弃绝）之不齿，吏不吝教导以纳之矩矱（矩矱，规矩法度。矱，音yuē，尺度），日渐月摩而消其形迹，数百万人之浮情害气，以一念敛之而有余矣。盖其觌文匿武（觌文匿武，即偃武修文。觌，音dí，显示，现出）之意，早昭著于战争未息之日，潜移默易，相喻于不言，当其从戎之日，已早有归休之志，而授以田畴庐墓之乐，亦恶有不帖然也？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允，确实）冠百王矣。何也？前而高帝，后而唐、宋，皆未有如光武之世，胥（胥，全）天下以称兵，数盈千万者也。通其意，思其变，函之以量，贞之以理，岂易言哉！岂易言哉！

① “藻“，华丽的文辞；“帨”，音shuì，蒙，覆盖；

“藻帨之文”，谓以华丽的辞藻文饰；

“班固”，指班固所做《两都赋》；

参见《后汉书?卷四十下?班彪列传第三十下》：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今将语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监于太清，以变子之惑志...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实始，斯乃伏牺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盘舆，造器械，斯乃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案《六经》而校德，眇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而帝王之道备矣；

“荀悦”，出处待考；

按：荀悦《申鉴》及《前汉纪》均无与此相关记载。或此处“荀悦”应为“范晔”；

参见《后汉书?卷一下?光武帝纪第一下》：赞曰：炎正中微，大盗移国。九县飙回，三精雾塞。人厌淫诈，神思反德。光武诞命，灵贶自甄。沈几先物，深略纬文。寻、邑百万，貔虎为群。长毂雷野，高锋彗云。英威既振，新都自焚。虔刘庸、代，纷坛梁、赵。三河未澄，四关重扰。神旌乃顾，递行天讨。金汤失险，车书共道。灵庆既启，人谋咸赞。明明庙谟，赳赳雄断。于赫有命，系隆我汉；

李贤注：

“虔刘庸、代，纷坛梁、赵”，虔、刘，皆杀也。《左传》曰：“虔刘我边垂。”谓公孙述称帝于庸、蜀，卢芳据代郡也。纷纭，乱也。梁谓刘永，赵谓王郎也；

“三河未澄，四关重扰”，三河，河南、河北、河东也。“未澄”，谓朱鲔等据洛阳，未归光武也。“四关”，谓长安四塞之国。“重扰”谓更始已定关中，刘盆子入关杀更始，发掘诸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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