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2）

〖三〗更始之亡，决于樊崇入见

第39卷，汉纪三十一，淮阳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王莽既诛，更始定都雒阳，赤眉帅樊崇将渠帅二十余人入见，安危存亡之大机也，于此失之，而更始之亡决矣。定天下之纷乱者，规模（规模，规划，筹谋）有可素定（素定，预先确定）而未可全定也。莽之未诛，汉之力全注于莽；莽平，群盗方兴而未戢，固其所不豫谋者。一旦而莽诛矣，释其重忧而相庆以大定，猝然授以赤眉而不容其踌蹰以审处（审处，审慎处理），豫谋所不及矣。莽未诛，赤眉者，莽之赤眉也；莽已诛，赤眉者，汉之赤眉也。以新造之邦，代莽而受赤眉之巨难，周章（周章，惊恐，惶遽）失措而不知所裁；及其算失事败，而后知前此之疏。当其时，气乍盈而易弛，机至速而难留，善已乱者，俄顷定之而永靖，［人］将谓其有不测之智勇，而不知非然也。神不偏注于所重，而固有余力以待变也。故撄大敌，举大事，谋大功，敛精专气以求成者之非难；而大敌已灭，大事已决，大功已就，正天人交相责，而艰难萃于一人之身，此则中材以下者所不及谋，而大有为者立不拔之基，以应万变之迁流，权不可设而道则不穷也①。

更始君臣，恶足以及此哉！其遣使谕降赤眉也，亦忧其不降耳；不知不降之不足忧，而降之之忧更大。然则无前定（前定，预先确定，事前有所准备）之道，无抑（无抑，不如）姑置赤眉而急自治；未能如圣哲之坐制（坐制，谓轻易制敌）于俄顷也，则无如缓之以俟其定。将天自有不测之吉凶，人自有猝然之离合，可降也而后降之，可讨也而后讨之，夫亦可谓因天乘时而顺俟天命矣。其（其，指更始君臣）始也，无余力以待之；其继也，又弗能姑置焉；更始之亡，所以决于樊崇之入见也。

① “已乱”，平乱，定乱；“非然”，并非如此；“撄”，接触，触犯；

“正”，正值；“不拔”，不可动摇；“迁流”，变化，演变；

本句意译为：当此之时，士气饱满但容易松懈，机会转瞬即逝，善于平定祸乱之人，顷刻之间便能将其永久平定，人们称赞其智勇神鬼莫测，但不知道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原因在于善于平定祸乱之人并不把精力完全投入到眼前重要的事务当中，自然就会有余力来应付突发的变故，所以对抗大敌，发动夺取政权，谋划成就大功业，通过聚精会神并不难实现；但是当大敌已经被消灭，夺取政权形势已经明朗，大功已经成就，正是要求善于应对人事不可为的因素和人事可为的因素之时，此时所有的困难都集中于一人身上，这是中等才具以下之人所无力谋划的，但是有大作为之人却可以创立万世基业，这是因为他们可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变化，即使不预设权谋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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