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3）

〖四〗光武拒更始之义

刘秀贰于更始：第39卷，汉纪三十一，淮阳王，更始二年，甲申（公元24年）

光武之拒更始，与昭烈之逐刘璋，一也；论者苛求昭烈①，而舍光武，失其平矣。刘焉（刘焉，刘璋之父）之于昭烈，分（分，名分）不相临（相临，相制），光武则固受更始大司马之命矣。更始起于汉室已亡之后，人戴之以嗣汉之宗社；刘焉当献帝之世，坐视宗邦之陵夷（陵夷，衰颓，衰落），方且据土而自尊。则焉父子有可逐之罪，而更始无之。如曰更始不能安位而存汉，则璋之弱，又岂足以保三巴而不授之曹操乎？然则以忠信坚贞之义相责，而昭烈有辞，光武无辞矣。

乃光武之不与篡逆同罚也，则固有说。更始之立，非光武兄弟之志也；张卬、朱鲔动摇人心而不能遏，则奉更始而君之，受其鈇钺之赐，皆出于弗获已，而姑以自全。君臣之义，生于人心者也。天下方乱，君臣未定，无适主（适主，军队的主帅。此处借指正统的君主）之分义（分义，名分和君臣之义），同兴讨贼之师，势均德齐而志不属。故更始不任为光武之君，拒之而心固不疚。义非外也，信诸心者②，无大疚焉斯可矣。唯然（唯然，只有如此），则光武可逸不忠之罚，昭烈可释不信之咎，皆非可执一切之信义以相纠者也，而于昭烈乎何诛（诛，指责，责备）？

① 参见《苏轼集?卷二十八?诗一百十首?严颜碑》：先主反刘璋，兵意颇不义。孔明古豪杰，何乃为此事；

② 参见卷三景帝〖一〗注①。

〖五〗更始之失，光武之资

第39卷，汉纪三十一，淮阳王，更始二年，甲申（公元24年）

更始不足以有为，史极言之，抑有溢恶之辞。欲矜（矜，夸耀）光武之盛而掩其自立之非，故不穷更始之恶，则疑光武之有惭德（惭德，因言行有缺失而内愧于心）也。乃若更始之亡也，则舍雒阳而西都长安也。当是时，赤眉在濮阳，城头子路、力子都在河（河，黄河）、济（济，济水）间，【力子都，后汉书任光传作刁子都。通鉴注云：姓谱：力，黄帝佐力牧，汉有力子都。今从之。】铜马、大彤等贼在燕、赵，李宪在淮南，天下所岌岌未定者东方也。而遽避劳趋逸，欲拥关以自固，则天下深见其不可恃，而竞扼其虚。顾欲长保故宫（故宫，旧时期的宫殿）之富贵以自封殖（封殖，谓聚敛财货），是犹狐兔倚窟以安，而韩卢（韩卢，泛指良犬）腾踯于外，甫一出而必不免于获也。王莽诛，关中无事，隗嚣委（委，抛弃，舍弃）宗族而从己；于斯时也，得一重臣如寇恂者，镇抚长安而安集之，为雒阳之根本，而都雒以弹压山东，光武即解体（解体，脱身）于河北，其能遽收河内、下河东而无所顾畏邪？赤眉已降之余，不能驰骋任志如践无人之境，必矣。

盖更始所任为大臣者，类皆群盗之长，贪长安之富盛，而藉口于复高帝之旧业以为廓清（廓清，澄清，肃清）；其铮铮（铮铮，比喻言辞刚劲有力）小异（小异，稍微不同）如朱鲔、刘嘉（时任大将军，后封汉中王）、鲍永（任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之流，亦不胜盈廷??訿（??訿，激切放纵。??，音xì，急言，激切的言辞；訿，通恣，谓放纵）之论；则塞颠当（颠当，昆虫名，一种生活在地下的小蜘蛛）之户，耽（耽，沉溺）燕雀（燕雀，比喻无远大志向或庸俗浅薄之人）之嬉，固其宜也。光武得士于崛起之中而任之，既无盗贼之习气；及天下甫定，复不以任三公，而别用深识之士；虚建西都，而定宅（定宅，此处谓定都）雒阳，以靖东方之寇；皆惩更始之失而反其道。老子曰：“不善人，善人之资①。”更始之失，光武之资也。

① 参见《道德经?第二十七章》：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观鱼曰：即便有樊哙一类的人物对更始帝当头棒喝：“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恐怕也是对牛弹琴，格局、胸襟所限，奈何！

〖六〗更始不度德量力，自取匈奴之辱

第39卷，汉纪三十一，淮阳王更始二年，甲申（公元24年）

匈奴之祸，至元、成之世而大息矣。东汉之初，因卢芳而大为中国害，非徒王莽之激之，抑更始挑之也。更始尸位于关中，赤眉横行于曹、濮，萧王异志于河北，公孙述割据于巴、蜀，斯时也，岂有德有威足以及匈奴；而轻以一介之使，循故事以求匈奴之顺己，召其侮而授之以嫚词（嫚词，轻侮的言词），自取之矣。故严尤之谏，为王莽言也。伐之不可，和之不能，夷狄焉知仁义，势而已矣。更始之势，曾莽之不若，而欲匈奴修呼韩邪之已事，不度德，不量力，贻数十年边关之祸。陈遵者，洵妄人也①。易世而后，微窦宪、耿秉之矫矫（矫矫，勇武刚强貌），汉其危矣。

① “洵”，诚然；

参见《汉书?卷九十二?游侠传第六十二》：遵嗜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而遵昼夜呼号，车骑满门，酒肉相属...更始至长安，大臣荐遵为大司马护军，与归德侯刘飒俱使匈奴。单于欲胁诎遵，遵陈利害，为言曲直，单于大奇之，遣还。会更始败，遵留朔方，为贼所败，时醉见杀；

其中“车辖”，车轴两端的键，即销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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