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
〖一〗赏有所不行，爵有所不受，而国家以宁
加封霍光：第24卷，汉纪十六，宣帝，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73年）
爵赏者，人君驭下之柄，而非但以驭下也，即以正位（正位，以明尊卑之序）而凝命（凝命，以成教命之严。谓使教令严整）也。辞受（辞受，推辞和接受）者，人臣自靖之节，而非但以自靖也，即以安上而远咎也。故赏有所不行，爵有所不受，而国家以宁。草昧（草昧，犹创始，草创）之始，君与开国之臣，为天下而已乱（已乱，平息祸乱）。迨其中叶，外寇内奸，不逞（不逞，作乱，叛变，泛指为非作歹）于宗社，而殃及兆民，大臣代君行讨，底定以绥（绥，安抚）之，而天下蒙安。斯二者，君爵之而非私，下受之而无惭，霍光岂其然哉！
昌邑之废，光之不幸也。始者废长立少，不择而立昌邑，光之罪也①。始不慎而轻以天下授不肖，已而创非常之举，以臣废君，而行震世之威。若夫迎立宣帝，固以亲以贤，行其所无事（无事，无为，顺乎自然）者，非其论功之地也。宣帝纪定策（定策，亦作“定册”，古时尊立天子，书其事于简策，以告宗庙，因称大臣等谋立天子为“定策”）功，加封光以二万户，侯者五人，关内侯者八人。宣帝之为此，失君道矣。己为武帝曾孙，遭家不造（不造，不幸。宣帝为戾太子刘据之孙，故云），以贤而立乎其位，所固有也。震矜（震矜，自得之意）以为非望之福，德戴己者而酬之，然则觊非望者，可县（县，同悬）爵赏以贸天下之归，而天位亦危矣。爵赏行，而宣帝之立亦不正矣，以爵赏贸而得之者也。光不引咎以谢严延年之责，晏然受之而不辞，他日且为霍山请五等之荣②，则光之废主，乃以邀功而贸赏，又何怪其妻之鸩后而子之谋逆乎？则抑何异司马昭、萧道成之因以篡，苗傅、刘正彦之敢于行险以徼幸乎③？
论者曰：“光不学无术④。”学何为者也？非揽古今之成败而审趋避之术也。诸葛公有云：“非澹泊无以明志。”又云：“学须静也⑤。”惟澹与静，以养廉耻之心，以明取舍之节，以昭忠孝之志，纯一于天性，终远于利名。故可贵、可贱、可履虎尾而不咥、可乘高墉而射隼，居震世之功，而不愧于屋漏⑥。无他，无欲故静。皎然白其志于天下，流俗不能移，妻子不能乱。君以顺天休命而无私，臣以致命遂志而不困⑦。光之不学，未能学乎此也。非此之学，而学于术，以巧为避就。曹操盖尝自言老而好学矣⑧，曾不如金日磾之颛愚（颛愚，愚昧，笨拙，颛，愚昧），暗合乎道也。
① 昭帝崩，群臣本欲立武帝之子广陵王刘胥，但刘胥“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而改立昌邑王刘贺（武帝之孙），故云“废长立少”；
② “霍山”，霍去病之孙；
“五等”，指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
参见本卷地节二年：春，霍光病笃。车驾自临问，上为之涕泣。光上书谢恩，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孙奉车都尉山为列侯，奉兄去病祀；
③ 指南宋苗刘兵变，又称明受之变。南宋建炎三年，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诛杀宋高宗赵构宠幸的权臣及宦官以清君侧，并逼迫赵构将皇位禅让给年仅二岁的皇子赵旉（旉，音fū）。兵变后，苗、刘二人并未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各地将领勤王平乱，苗、刘二人急奉赵构复位，后二人兵败被杀；
参见《宋史?卷二十五?本纪第二十五》；
④ 参见《汉书?卷六十八?霍光金日磾传第三十八》：然光不学亡术，暗于大理，阴妻邪谋，立女为后，湛溺淫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祸，死财三年，宗族诛夷，哀哉！
⑤ 参见《全三国文?卷五十九?蜀三?诸葛亮（二）?戒子》：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
⑥ “咥“，音dié，咬，啮；“墉”，城墙；
“可履虎尾而不咥”，参见卷二汉高帝〖一〇〗注①；
“乘高墉而射隼”，参见《易经?系辞下》：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
《周易正义?系辞下卷八》孔颖达疏：以前章先须安身可以崇德，故此第二节论明先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而有利也...故公用射此六三之隼于下体高墉之上，云自上攻下，合于顺道，故获之无不利也；
“屋漏”，古代室内西北角安放小帐的地方；
“不愧于屋漏”，参见《诗经?大雅?荡之什?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毛诗正义?卷十八?十八之一》郑玄笺：诸侯卿大夫助祭在女宗庙之室，尚无肃敬之心，不渐媿（渐媿，即惭愧）于屋漏有神见人之为也。女无谓是幽昧不明，无见我者。神见女矣；
本句意译为：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无论是身处险境时的坦然面对化险为夷、还是身处内忧外患时的顺势而为相机而动，即使功高盖世，也要做到俯仰无愧；
⑦ “顺天休命”，遵循天道，发布美善的命令；
参见《周易?大有》：《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周易正义?上经需传卷二》王弼注：《大有》，包容之象也。故遏恶扬善，成物之性，顺天休命，顺物之命；
其中“火在天上”，大有卦象“乾（天）下离（火）上”，故云；
“致命”，捐躯；
“致命遂志”，舍弃生命来实现理想；
参见《周易?困卦》：《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周易正义?下经夬传卷五》王弼注：泽无水，则水在泽下，水在泽下，困之象也。处困而屈其志者，小人也。“君子固穷”，道可忘乎？
孔颖达疏：“泽无水，困”者，谓水在泽下，则泽上枯槁，万物皆困，故曰“泽无水困”也。“君子以致命遂志”者，君子之人，守道而死，虽遭困厄之世，期于致命丧身，必当遂其高志，不屈挠而移改也，故曰“致命遂志”也；
其中“水在泽下”，困卦卦象“坎（水）下兑（泽）上”，故云；
⑧ 参见《全三国文?卷八?魏八?文帝（五）?典论?自叙》：上（曹操）雅好诗书文籍，虽在军旅，手不释卷。每定省从容，常言:“人少好学则思专，长则善忘。长大而能勤学者，唯吾与袁伯业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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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四（4）发布于2021-07-09 13:56: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