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3）

〖三〗夷狄者，不足以信义待之

第23卷，汉纪十五，昭帝，元凤四年，甲辰（公元前77年）

人与人相于（相于，相厚，相亲近），信义而已矣；信义之施，人与人之相于而已矣；未闻以信义施之虎狼与蜂虿（蜂虿，蜂和虿。都是有毒刺的螫虫，比喻恶人或敌人。虿，音chài，蛇、蝎类毒虫的古称）也。楚固祝融氏之苗裔，而周先王所封建者也①。宋襄公奉信义以与楚盟，秉信义以与楚战，兵败身伤而为中国羞②。于楚且然，况其与狄为徒，而螫（螫，音shì，毒虫或毒蛇咬刺）嘬（嘬，音chuài，咬，叮）及人者乎！

楼兰王阳事汉而阴为匈奴间，傅介子奉诏以责而服罪。夷狄不知有耻，何惜于一服，未几而匈奴之使在其国矣。信其服而推诚以待之，必受其诈；疑其不服而兴大师以讨之，既劳师绝域以疲中国，且挟匈奴以相抗，兵挫于坚城之下，殆犹夫宋公（宋公，即宋襄公）之自衄（衄，音nǜ，挫败）于泓也。傅介子诱其主而斩之，以夺其魄，而寒匈奴之胆，讵不伟哉！故曰：夷狄者，歼之不为不仁，夺之不为不义，诱之不为不信。何也？信义者，人与人相于之道，非以施之非人者也。

① 参见《史记?卷四十?楚世家第十》：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琇姓，楚其后也...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卒。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琇氏，居丹阳。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卫康叔子牟、晋侯燮、齐太公子吕伋俱事成王；

② 指春秋宋楚泓之战。参见《左传?僖公二十二年》：【传】：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公曰：“不可。”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四〗矫诡之士沽直作威，君子勿为所罔

第24卷，汉纪十六，昭帝，元平元年，丁未（公元前74年）

严延年劾奏霍光擅废立无人臣礼，其言甚危，其义甚正，若有敢死之气而不畏强御。或曰：光行权，而延年守天下之大经，为万世防。延年安得此不虞（不虞，意料不到）之誉哉！其后霍氏鸩皇后，谋大逆，以视光所行为何如，延年何以噤（噤，闭口不做声）不复鸣邪？光之必有所顾忌而不怨延年，宣帝有畏于霍氏，必心利延年之说而不责延年，延年皆虑之熟矣。犯天下之至险而固非险也，则乘之以沽直（沽直，故作正直以猎取名誉）作威，而庸人遂敬惮之。既熟虑诛戮之不加，而抑为庸人之所敬惮，延年之计得矣。前乎上官桀之乱，后乎霍禹之逆，使延年一讦其奸，而刀锯且加乎身，固延年所弗敢问也。矫诡（矫诡，矫饰欺诈）之士，每翘（翘，音qiáo，揭露）君与大臣危疑不自信之过，言之无讳（无讳，没有顾忌）以立名，而早计不逢其祸，此所谓“言辟而辨，行伪而坚”者也①。有所击必有所避，观其避以知其击，君子岂为其所罔（罔，蒙蔽）哉？

① 本句意译为：言论邪辟却说得有理有据，行为虚伪却顽固不改；

参见《荀子?宥坐篇第二十八》：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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