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21）

〖二〇〗自告免罪，如教鼠为虎

第15卷，汉纪七，文帝，前十三年，甲戌（公元前167年）

汉有杀人自告而得减免之律，其将导人以无欺也与！所恶于欺者，终不觉而仇其慝也①。夫既已杀人矣，则所杀者之父兄子弟能讼之，所司能捕获之，其恶必露，势不可得而终匿也，而恶用自告为？小人为恶而掩蔽于君子之前，与昌言于大廷而无怍赧（怍赧，音zuò nǎn，羞愧，脸红）也，孰为犹有耻乎？自度律许减免而觊觎漏网者，从而减之，则明张其杀人之胆，而恶乃滔天。匿而不告者鼠也；告而无讳者虎也。教鼠为虎，欲使天下无欺，而（而，却）成其无忌惮之心，将何以惩？故许自告者，所以开过误自新之路，而非可以待凶人。凶人而自匿，民彝（民彝，犹人伦，旧指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伦理道德准则）其犹有未斁（斁，音dù，败坏），不较瘥（瘥，音chài，病愈，此处引申为好）乎？

①  “仇”，同雠，施行，施展；“慝”，音tè，奸邪，邪恶；

本句意译为：（人们）之所以痛恨隐瞒欺骗的行为，是因为担心恶人的罪行最终没有被发现因而能（肆无忌惮地）行其奸邪。

〖二一〗民力不堪，轻徭薄赋，势在必行

除田租税：第15卷，汉纪七，文帝，前十三年，甲戌（公元前167年）

什一之赋，三代之制也①。孟子曰：“重之则小桀，轻之则小貉②。”言三代之制也。天子之畿千里；诸侯之大者，或曰百里，或曰五百里，其小者不能五十里③。有疆埸之守，有甲兵之役，有币帛饔飧牢饩之礼，有宗庙社稷牲币之典，有百官有司府史胥徒禄食之众④，其制不可胜举。聘义所云：“古之用财者不能均。”如此是已⑤。故二十取一而不足。然而有上地、中地、下地之差，有一易（一易，隔年耕种的土地）、再易（再易，三年中休耕两年的土地）、莱田（莱田，荒地）之等，则名什一，而折衷其率，亦二十而取一也。

自秦而降，罢侯置守矣。汉初封建，其（其，指汉初诸侯国）提封（提封，犹版图，疆域）之广，盖有倍蓰（倍蓰，数倍。蓰，音xǐ，五倍）于古王畿（王畿，指王城周围千里的地域）者，而其官属典礼又极简略，率天下以守边，而中邦无会盟侵伐之事。若郡有守，县有令，非其伯叔甥舅之交，而馈问各以其私。社稷粗立，而祀典不繁。一郡之地，广于公侯之国，而掾史邮徼，曾不足以当一乡一遂之长⑥。合天下以赡九卿群司（群司，泛指百官）之内臣，而不逮周礼六官之半⑦。是古取之一圻（圻，音qí，畿，京畿。古称天子直辖之地。亦指方圆千里之地）而用丰（用丰，用度多，开销大），今取之九州而用俭（用俭，用度少，开销小），其视三代之经费，百不得一也。什一而征，将以厚藏而导人主之宣欲乎？不然，亦奚用此厚敛为也！

文帝十三年，除田租税；景帝元年，复收半租，三十而税一；施及光武之世（时在建武六年），兵革既解，复损（损，减少）十一之税，如景帝之制；诚有余而可以裕民也。封建不可复行于后世，民力之所不堪，而势在必革也。

①  参见卷二文帝〖八〗注①；

②  “貉”，音mò，古代北方部族名；

参见《孟子?告子章句》孟子曰：“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皋陶以寡，且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孟子注疏?卷十二下?告子章句下》赵岐注：今之居中国，当行礼义，而欲效夷貉无人伦之叙、无君子之道，岂可哉皋陶器者少，尚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之道乎？尧、舜以来，什一而税，足以行礼，故以此为道。今欲轻之，二十而税一者，夷貉为大貉，子为小貉也。欲重之，过什一，则是夏桀为大桀，而子为之小桀也；

③  参见卷二文帝〖一五〗注①；

④  “币帛”：古代用于祭祀、进贡、馈赠的礼物；

“饔飧”：音yōng sūn，指馈食及宴饮之礼；

“牢饩”：音láo xì，祭祀用的牛羊豕等牺牲，饩，音xì，古代祭祀或馈赠用的活牲畜；

“牲币”：牺牲和币帛。古代用以祀日月星辰、社稷、五岳等。后泛指一般祭祀供品；

“府史”：古时管理财货文书出纳的小吏；

“胥徒”：本为民服徭役者，后泛指官府衙役；

“禄食”：食禄者；

⑤  聘义所云：“古之用财者不能均。”如此是已。断句应为：聘义所云：“古之用财者不能均如此”是已。

参见《礼记?聘义》：“古之用财者，不能均如此，然而用财如此其厚者，言尽之于礼也；”

《礼记正义?卷六十三?聘义第四十八》孔颖达疏：古之用财，不能均如此”者，言古之费用其财，不能悉皆均平，常能如此之厚。言厚则从其丰，无则从其实。“然而用财如此其厚者，言尽之于礼也”者，言古之用财，既有隆有杀，而相聘之事，费用其财如此丰厚者，言用财尽极于礼。言以礼则止，虽有富者不得过也；

⑥  “掾史”：汉以后中央及各州县皆置掾史，分曹治事。多由长官自行辟举。唐宋以后，掾史之名渐移于胥吏；

“邮徼”，泛指郡县制下承担各种职能的基层官吏。邮：邮吏，谓邮传驿站的小官；徼，巡卒；

“乡遂”：周制，王畿郊内置六乡，郊外置六遂。诸侯各国亦有乡﹑遂，其数因国之大小而有不同。后亦泛指都城之外的地区；

⑦  “周礼六官”，指《周礼》设置的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及其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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