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北魏覆鞫留狱之恶，门房之诛之得失
第133卷，宋纪十五，后废帝（苍梧王）元徽二年，甲寅（公元474年）
夷狄之轻于杀人，其天性然也。有时乎思所以生人，而非果有不忍人之心，乃以生之之道杀之，遂自信为矜恤①。呜呼！民之遇此也，可悲也夫！
拓拔弘重用大刑，多令覆鞫（覆鞫，复审。覆，同复；鞠，审问），以自诧（自诧，自夸）其矜恕（矜恕，怜悯宽恕），而囚系积年，不为决遣（决遣，审判发落），其言曰：“幽苦则思善，故智者以囹圄为福堂。”哀哉！民之瘠（瘠，瘦弱）瘐（瘐，囚犯在狱中因饥寒致病）死于犴狱者不知凡几，而犹谓之福堂邪？易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②。”明慎矣，速断之，而刑者刑，免者免，各得其所，而无所连逮（连逮，牵连拘捕）；即或明慎未至，而枉者固千百而什一也。何也？择折狱（折狱，判决诉讼案件）之吏，申画一（画一，一致）之法，除条例之繁，严失入之罚，枉者固千百而什一矣。夫人之情伪，不可掩于初犯之日，证佐未累，其辞尚直，情穷色见，犹可察也③；迨及已久，取案牍而重复理之，移审于他署，而互相同异，犯者之辨，且屡屈屡伸而错舛（错舛，错乱，不正常。舛，音chuǎn，错误，错乱）益甚，目眩心疑，愈以乱矣。不留者，取人之初心而验其诚也；非今岁一官，明岁一吏，颠倒反覆之所能得其情也。徒以饥寒疾疫死之于丛棘（丛棘，古时囚禁犯人的地方，四周用荆棘堵塞，以防犯人逃跑，故称）之下，不亦惨乎！如是以为矜恤，亦嗜杀之转念（转念，再一想。多指改变主意。此处引申为另一种形式）而已矣。
若其罢门房之诛，则得之矣④。乃门房之诛所自来，亦有繇也。夷狄而主中国，王侯将相皆其种类，群起于驰逐之中，儦儦俟俟以为群友⑤，则一人富贵而合族骄盈，耕者不耕，猎者不猎，依倚势门，互相煽虐（煽虐，犹肆虐），非被诛者之陷及门房，而门房之陷人于诛者多矣。安与同其噬搏（噬搏，咬啮搏击。喻残害），危与共其诛夷，亦自取之矣。前之立法者，深恶夫合族之蜂集，待食于将吏（将吏，指上文“一人富贵”），众为虐而一人独婴（婴，遭受）其祸，弗与惩之，而门房之败类横逞（横逞，放纵恣肆）益烈也。罢其诛，不禁其朋从（朋从，同类相从）之恶，拓拔氏之所以敛怨（敛怨，招惹怨恨）而终亡也。
① “不忍人之心”，谓怜悯心，同情心；“矜恤”，怜悯抚恤；
本句意译为：他们有时候也会考虑到怎么让民众得以存活，并不是因为他们确实有怜悯之心，（即使有怜悯之心，但他们）却是以活民之名，行害民之实，还自诩这是对民众的怜悯抚恤；
② 参见卷三武帝〖二四〗注①；
③ 本句意译为：囚犯内心真伪，在犯罪之初很难被隐藏，此时即使证据不充分，但囚犯供词也会较为坦率，察言观色，还是可以查出真相的；
④ “若”，至于；“门房”，指同宗的各房分支；
“门房之诛”，指诛其亲族，北魏拓跋氏施行的一种残酷刑罚；
参见本卷胡注：门诛者，诛其一门；房诛者，时河北族如崔、如李，子孙分派，各自为房；
⑤ “儦儦”，跑动的样子。儦，音biāo；“俟俟”，行走貌；
参见《诗经?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吉日》：儦儦俟俟，或群或友；
《毛诗正义?卷十?十之三》毛传：趋则儦儦，行则俟俟。兽三曰群，二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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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十五（38）发布于2021-07-09 12:5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