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35）

〖六〗拓拔弘禅位之伪

第133卷，宋纪十五，明帝泰始七年，辛亥（公元471年）

赵武灵王授位于子，而自称主父，废长（长子赵章）立少（少子赵何），恐其不安于位也。拓拔弘授位于子，而自称太上皇帝，子幼而恐为人所篡夺也。宗爱弑两君（宗爱弑太武帝拓跋焘、南安隐王拓拔余），而濬（濬，指拓跋弘之父拓跋濬）几不立（以上在文帝元嘉二十九年）；乙浑（时任丞相，爵太原王）专杀无君（无君，目无君主），弘几死其手（指明帝泰始二年，乙浑之乱）；故弘年甫二十①，急欲树宏（拓跋宏）于大位，以素（素，常法，成法）统臣民，而己镇抚之。犹恐人心之贰也，故先逊位于子推，使群臣争之，而又阳（阳，同佯）怒以试之，故子推之弟子云力争以为子推辞，而陆馥（时任尚书）、源贺（时任太尉）、高允（时任中书令）皆犯颜以谏而不避其怒，其怒也，乃其所深喜者也。其退居而事佛、老，犹武灵之自将以征伐，皆托也；不欲明示其授子之意旨，而以此为辞也。此二主者，皆强智有余，事功自喜，岂惮劳而舍国政者乎？弘好黄、老，而得老氏之术，其欲逊位子推也，老氏欲取固与之术也；其托于清谧而匿其建立嗣子之旨也，老氏守兑之术也②。所欲立者非不正，而诡道行之，巧笼（笼，笼络）宗室大臣之心，亦狡矣哉！而抑岂君人之道哉？

虽然，其以传位笼子推而制之，犹贤于宋明帝之贼杀兄弟以安其养子远矣。黄、老之术，所繇贤于申、韩也。然而疑虑以钳制天下，则一也。故曰黄、老之流（流，向坏的方面转变）为申、韩，机诈兴而末流（末流，比喻事物后来的发展状态）极于残忍，故君子重恶之也。夫古之明王，岂不欲安其冢嗣（冢嗣，嫡长子）以奠社稷乎？唯豫教而游之于大学（大学，太学），一时之俊士，皆有恩纪（恩纪，犹恩情）以相结，而择师保傅以辅之，学以成，德以修，而授益以固，奚事此哉？

或曰：宋高宗之内禅，论者何以无讥也？曰：高宗以孝宗为太祖之裔，疏远已甚，不得不早正位以防争，而高宗年已及耄也②。唯其时、唯其人而已矣。

①  “年甫二十”，有误。据《通鉴》，拓跋弘于泰始元年即位，时年十二；泰始七年禅位。据《魏书?卷六?帝纪第六·显祖纪》，拓跋弘生于北魏兴光元年（公元454年），皇兴五年（公元471年）禅位。故拓跋弘应为十八岁之时禅位；

②  “欲取固与”，参见卷二文帝〖二〗注⑥；

“清谧”，清静，安宁；“旨”，意图，目的；

“守兑之术”，或参见《道德经?第五十二章》：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引文意译为：天地万物本身都有起始，这个始作为天地万物的根源。如果知道根源，就能认识万物，如果认识了万事万物，又把握着万物的根本，那么终身都不会有危险。塞住欲念的孔穴，闭起欲念的门径，终身都不会有烦扰之事。如果打开欲念的孔穴，就会增添纷杂的事件，终身都不可救治；

按：此处引用意在指出，拓跋弘看似“欲逊位子推”，实则以“欲取固与”的手段打消宗室对皇位的觊觎之心，即“守兑之术”中的“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于是拓跋弘得以禅位其子，进而以太上皇的身份掌控局面，以确保皇权的顺利交接。即“守兑之术”中的“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③  “高宗内禅”，指宋高宗禅位孝宗；

参见卷八桓帝〖一〗注⑤“高宗之立孝宗”；

“孝宗为太祖之裔”，参见《宋史?卷三十三?本纪第三十三·孝宗一》：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讳昚，字元永，太祖七世孙也；

“耄”，年老。古称大约七十至九十岁的年纪。“高宗年已及耄”，此说不恰当。高宗生于大观元年（公元1107年）；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禅位孝宗，时年56岁；淳熙十四年（公元1187年）崩，享年8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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