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14）

〖一〇〗拓拔氏聘宋以求和亲

第122卷，宋纪四，文帝元嘉八年,辛未（公元431年）

滑台陷，青州没，宋师熸（熸，音jiān，战败，覆没），而拓拔氏旋遣使人聘宋以求和亲，踰年而宋报礼焉，此南北夷夏讲和之始也。宋大败，而刘振之（青州刺史萧思话参军，时戍下邳）且弃下邳以奔逃，拓拔氏乘之以卷江、淮也易矣；顾（顾，反而）敛兵以退而先使请和，岂其无吞宋之心哉？力疲于蠕蠕，而固不能也。乃乘宋之惴慄（惴慄，恐惧而战栗）以收宋，知宋之得释重忧，必欣然恐后，此虏之狡也。夫宋新败之余，弗能急与之争，则姑受其和而缓敌以待时，庸讵（庸讵，岂，怎么）非策。且其于拓拔氏也，既非君父之仇，又无割地称臣之辱，如赵宋然者①，则抑非义之所不许。顾（顾，但是）亦思彼之先我以求和者何心乎？和者，利于夷狄而不利于中国，利于屡胜之兵，而不利于新败之国者也。

夷狄以战而强、以战而亡者也；其能悔祸以息兵，则休息其兵，生聚其民，蕃育其马，而其骑射技击，则性焉习焉，而不以不用而废。中国则恃和以安而忘危矣；士争虚名于廷，兵治生计于郊，人心解散，冀长此辑睦而罢兵以偷安，一旦闻警而魂摇，其败亡必矣。屡胜之余，败之几也，虽屈己以和人，不以为辱而丧其气，抑以免骄兵之取败也，善居胜者也。若败矣，君方悔前者之妄动以致衄，而情不竞，惴惴危慄，得和以无虞，而涣然冰释，于是乎戒战之危，而歆和之利，虽不弭兵，兵必弭矣。边陲戍守之士，皆赘设而聊以逍遥，尚足恃以御非常之变邪？骄贪无厌之虏，方养全力以乘我，而我幸其驯扰，抱虎而望其息机牙，不亦愚乎②？

刘宋以和而罢兵，赵宋欲罢兵而讲和，赵宋尤惫（惫，危殆，劣）矣。以和而弭兵者，志不在弭兵，弭于外未忘于内，故刘宋犹可不亡。以弭兵而和者，唯恐己之不弱也，故赵宋君臣窜死于海滨而莫能救③。且曰：“君无失德，民不知兵④。”可胜悼哉！

①  “君父之仇”，指靖康之变。参见卷四宣帝〖一五〗注②“囚于五国”；

“割地称臣之辱”，指宋金绍兴和议（亦称皇统和议），宋高宗向金朝称臣、割地、纳贡。参见《金史?卷七十七?列传第十五》：皇统二年（宋高宗绍兴十二年）二月，宗弼朝京师，兼监修国史。宋主遣端明殿学士何铸等进誓表，其表曰：“臣构言，今来画疆，合以淮水中流为界，西有唐、邓州割属上国。自邓州西四十里并南四十里为界，属邓州。其四十里外并西南尽属光化军，为弊邑沿边州城。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绢二十五万两、匹，自壬戌年为首，每春季差人般送至泗州交纳。有渝此盟，明神是殛，坠命亡氏，踣其国家。臣今既进誓表，伏望上国蚤降誓诏，庶使弊邑永有凭焉；”

②  “辑睦”，和睦；“弭兵”，平息战事，停止战争；“驯扰”，顺服；

本段用语简略，尝试意译为：夷狄以善战而强大，以好战而灭亡，但是即使他们有惩于兵连祸结而休战，让士兵休息，让民众繁衍人口，聚积财物，蕃育战马，他们的骑射技击技能，由于长久以来民众的生活习惯和性格，也不会有所荒废。中原则自恃已经议和而忘记潜在的危险，士大夫在内争权夺利，士兵则在外致力于自己的生计，人心涣散，妄想能够长久和平休战而苟且偷安，一旦有紧急军情，中原就会心惊胆战，败亡是必然的。在连胜的情况下，（难免会有骄兵之气），隐藏着失败的苗头，（此时夷狄）虽然降低姿态主动求和，但并不会因此感到耻辱而丧失锐气，同时也避免了骄兵必败，（这是夷狄）善于应对胜利的方面。象现在这样，双方交战，中原已经失败，（中原的）君主就会后悔因轻举妄动而导致惨败，气势受挫，惴惴不安，恐惧战栗，只要想到议和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全，就会如释重负，进而考虑到战争可能失败的危险，欣喜议和所带来的好处（而急于求和），即使战争没有真正平息，中原也必然会休战。镇守边关的将士，好像都是安置了过多而无用，乐得逍遥自在，难道能依靠他们来应对突发的战争吗？骄横、贪得无厌的夷狄，正积蓄全部力量，想乘中原不备发动进攻，而中原却庆幸于夷狄的暂时顺服，抱着老虎却指望老虎不会伤害我，不是太愚蠢了吗？

③  参见卷十三穆帝〖五〗注①“自投南海速死”；

④  参见《宋史全文?卷十六上?宋高宗一》：（建炎元年四月）甲戌，元祐皇后（即哲宗昭慈圣献孟皇后）告天下手书曰：“缅惟艺祖之开基，实自皇穹之眷命。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旧服，已徇群臣之请，俾膺神器之归。繇康邸之旧藩，嗣宋朝之大统。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兹为天意，夫岂人谋？尚期中外之协心，同定安危之至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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