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12）

〖八〗到彦之北伐，将非其人

第121卷，宋纪三，文帝元嘉七年，庚午（公元430年）

元嘉之北伐也，文帝诛权奸，修内治，息民六年而用之，不可谓无其具；拓拔氏伐赫连（元嘉三年、四年），伐蠕蠕（元嘉六年六月），击高车（六年八月），兵疲于西北，备弛于东南，不可谓无其时；然而得地（得地，指滑台、洛阳、虎牢等地）不守，瓦解猬缩（猬缩，刺猬遇敌则缩。比喻人畏缩不前），兵歼甲弃，并淮右（淮右，即淮西）之地而失之，何也？将非其人也。到彦之、萧思话（时任青州刺史）大溃于青、徐（徐，即彭城），邵弘渊、李显忠大溃于符离①，一也，皆将非其人，以卒与敌者也。文帝、孝宗（南宋孝宗）皆图治之英君，大有为于天下者，其命将也，非信左右佞幸之推引（推引，推荐引进），如燕之任骑劫（骑劫代乐毅，兵败身死，齐襄王复国）、赵之任赵葱（赵葱代李牧，兵败身死，秦军克邯郸，虏赵王迁）也；所任之将，亦当时人望所归，小试有效，非若曹之任公孙强、蜀汉之任陈祗也②；意者当代有将才而莫之能用邪？然自是以后，未见有人焉，愈于彦之、思话而当时不用者，将天之吝于生材乎？非也。天生之，人主必有以鼓舞而培养之，当世之士，以人主之意指为趋，而文帝、孝宗之所信任推崇以风示天下者，皆拘（拘，固执，不变通）葸（葸，音xǐ，畏惧，胆怯）巽（巽，卑顺，怯懦）谨之人，谓可信以无疑，而不知其适以召败也。道不足以消逆叛之萌，智不足以驭枭雄之士，于是乎摧抑英尤（英尤，谓英才）而登进柔软；则天下相戒以果敢机谋，而生人之气为之坐痿（坐痿，逐渐衰微）；故举世无可用之才，以保国而不足，况欲与猾虏争生死于中原乎？

夫江东之不振也久矣。谢玄监军事，始收骁健以鼓励之，于是北府之兵破苻坚而威震淮北；宋武平广固、收雒阳、入长安，而姚兴、拓拔嗣不能与之敌，皆恃此也。已而宋武老矣，北府之兵，老者退，少者未能兴也。宋武顾诸子无驾御之才而虑其逼上，故斗王镇恶、沈田子诸人于关中，使自相残刘（残刘，残害杀戮）而不问（义熙十四年）。文帝入立，惩营阳之祸，急诛权谋之士，区区一檀道济而剑已拟其项领（元嘉十三年）。上之意指如彼，下之祸福如此，王昙首诸人雍容谈笑以俟天下之澄清，虽有瑰玮（瑰玮，谓人品、才干卓异）之才，不折节以趋荏苒（荏苒，柔弱）者，几何也？乃于其中择一二铮铮者使与猾虏竞，拓拔焘固曰；“龟鳖小竖，夫何能为。（元嘉六年）”其堕彼目中久矣。孝宗之任邵、李以抗女直，亦犹是也。岳诛韩废，天下戒心于有为，风靡而弗能再振矣③。身无英武之姿，外有方张之寇，奖柔顺以挫英奇，虽抱有为之志，四顾无可用之人，前以取败而不自知，及其败也，抑归咎于天方长（长，助长）乱，而虏势之不可撄也，愈以衰矣！

①  “邵弘渊”，应为邵宏渊。南宋将领，在宋孝宗即位之后，与李显忠共同主持“隆兴北伐”；

“李显忠”，南宋抗金名将；

本句指宋金符离之战。参见卷十四孝武帝〖五〗注⑤；

②  “公孙强”，参见卷十，三国〖三六〗注①；

“陈祗”，参见通鉴第74卷，魏纪六，邵陵厉公正始六年：费祎以选曹郎汝南陈祗代允为侍中，祗矜厉有威容，多技艺，挟智数，故祎以为贤，越次而用之。祗与皓相表里，皓始预政，累迁至中常侍，操弄威柄，终以覆国；

③  “岳诛韩废”，指岳飞被杀、韩世忠被夺兵权。参见卷十四孝武帝〖五〗注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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