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11）

〖七〗崔浩辩群臣伐柔然

第121卷，宋纪三，文帝元嘉六年，己巳（公元429年）

扩其情以统初终，而汇观其同异，则听言也，固不难矣。非坚持一背戾之说，不然之效已著，而迷谬不解者之难辨也①。言烦而竞（竞，争辩），诡出而相违（相违，谓自相矛盾），莫可端倪（端倪，窥测，捉摸），而唯其意之所营，以恣其辩，惑人甚矣，而尤无难辨也。凡言之惑人也，必有所动以兴；下者动以利，其次动以情，其次动以气。利者灼见之而辨矣，或倡之，遂或和之，然皆私利之小人也，于人辨之而已。情之动也无端（无端，无因由，无缘无故），偶见为然而然之，偶见为不然而不然之，因而智计生焉，因而事之机、物之变、古人之言、皆可为其附会之资，而说益长（长，生长，滋长）、情益流（流，谓象水一样流动不定），［虽］非有所利也，而若（若，好像）沥血以言之，不获已（不获已，不得已）而必强人以听，此疑于忠而难辨者也。然人之情无恒者也，倏而然之，倏而不然之，则知其情之妄，而非理之贞也。至于气之动而尤不可御（御，抵挡）矣，若或鼓（鼓，煽动，鼓动）之，若或飏（飏，同扬。传播，颂扬）之，一人言之而群嚣然以和之，言者不知其所以言，和者愈不知其所以和，百喙争鸣，若出一口，此庄周所谓“飘风则大和而听其自已”者也②。既自已矣，则前后之不相蒙（相蒙，相符合），还以自攻也而不恤。虽然，亦岂有难辨者哉？观于拓拔氏伐蠕蠕之议，而鼓以气、荡以情者，直可资旁观者之一哂而已。

当其议伐赫连氏，则曰宜置赫连而伐蠕蠕，崔浩持之（元嘉三年），伐赫连而灭其国、俘其君矣，已而议伐蠕蠕，则又曰蠕蠕不可伐也。何前之伐蠕蠕也易而今难，何前之克蠕蠕也利而今无利。一言而折之有余，而群喙争鸣不息，有如是夫！人以为不可伐，则曰可伐，人以为可伐，则曰不可。气之为风也，倏而南，倏而北；气之为冬夏也，倏而寒，倏而暑；调之为暄清（暄清，温暖和清凉）之适者，因乎时而已矣。言之善者，调其偏而适以其时。崔浩之言，则可谓知时矣，风不可得而飘，寒有衣襦（襦，短袄。谓不能遮蔽到膝盖下的棉袄）、暑有箑（箑，音shà，扇子）也。拓拔焘之能用崔浩也，而犹疑之。［若］情兴气动，难乎其不撼（不撼，不为所动），况智不如焘者乎？虽然，无难办也，统其初终，析其同异，以其所然攻其所不然，扩然会通以折中之，岂难辨哉？岂难辨哉？

①  “背戾”，悖谬，相反；

本句意译为：除非是有些迷惑谬误之人提出了悖谬的论断，即使其论断已经被证明是没有效果的，却仍然坚持其观点，这种情况下难以分辨（其情之初终）；

②  “飘风”，大风，旋风；

“飘风则大和而听其自已”，如果是大风，相和的声音就大，但又能使其自行停息；

参见《庄子?内篇?齐物论》：子綦曰：“...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按：其中“泠风”，小风，和风；“调调”，树枝摇动貌；“刁刁”，树叶微动貌。

观鱼曰：就船山的观点作一补充，应当允许错，也应当允许变，但都要有一定的原因。即：错要有错的道理，变要有变的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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