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19）

〖三〗陈藩无奈，所托非人

陈藩遇害：第56卷，汉纪四十八，灵帝，建宁元年，戊申（公元168年）

窦武、陈蕃杀，而汉之亡必不可支矣。陈蕃老矣，而诛权竖、安社稷、扶进君子之心，不为少衰，惜乎不知择而托于窦氏也！然则窦武其非贤乎？曰：武非必不贤，而所为者抑贤者之道。虽然，武即贤而固不可托，且吾不能保武之以贤终也，故重为蕃惜也。

武之可信为贤者，以其欲抑宦寺以奖王室，且引李膺、杜密、尹勋、刘瑜而登进之。然此岂可决其必贤哉？单超之杀梁冀也，尊黄琼矣（黄琼任太尉），用陈蕃矣（陈蕃任尚书令），征徐稺、姜肱、袁闳、李昙、韦著矣，天下固尝想望其风采而属望（属望，期望）以澄清。然则有所诛逐，有所登进，矫时弊以服人，奸人用之俄顷，而固不可信。蕃已老，窦武方内倚太后、外受定策之赏，而蕃又恶能保其终乎！

汉之将亡也，天子之废立，操于宫闱，外戚宦寺，迭相争胜，孙程废而梁氏兴，梁冀诛而单超起，汉安得有天子哉！而蕃所托者犹然（犹然，仍然）外戚也，则授宦者以梁冀复起之名，既无以正天诛（天诛，帝王的征讨或诛罚）而服受戮者之心，且天下亦疑外戚宦寺之互相起灭而不适有正。故张奂亦为王甫、曹节所惑（指张奂被王、曹二人利用对付窦武），欲自祓濯（祓濯，音fú zhuó，除垢使洁；清除污毒）而终不免（不免，指张奂后因得罪宦官以党罪禁锢）。蕃之托武，非所托也明甚。然且以老成之识，昧焉而不察者，时之所趋，舍是而无能为也。

呜呼！以三族（三族，父族、母族、妻族）之膏血，争贤奸之兴废、社稷之存亡者，岂易言哉？不幸而无如砥之周道（如砥之周道，形容平坦，畅通无阻的大路。用以比喻政治清明），率繇之以行志，则亦埋怨（埋怨，深藏怨恨）于江潭山谷之间，赍恨（赍恨，抱恨）以没焉耳。毫厘之辨不审，而事以大溃，贤人君子骈首以死，社稷旋踵而倾，若以膏沃火，欲灭之而益增其焰。蕃之志可哀，而其所为亦左矣。是以君子重惜之也。

观鱼曰：“蕃之托武，非所托也明甚。然且以老成之识，昧焉而不察者，时之所趋，舍是而无能为也”，船山公允之言。陈藩之悲哀，可敬可佩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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