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帝
〖一〗李固欲立清河王未果
李固之言：第53卷，汉纪四十五，质帝，本初元年，丙戊（公元146年）
顺帝崩，冲帝殇，质帝弑，李固两欲立清河王蒜而不克，终与蒜而俱毙（二人均卒于建和元年十一月）。夫固而安能必立蒜也！伊尹、周公相汤、武以取天下，位极尊，任极重，而所戴以立者太甲、成王，皆适冢宜立而无容异议者①；是以不顺之徒，毁室（毁室，比喻国家残破）之党，挠之而不败。若非此而俾天子之立决于一人之意旨，则此一人者，伊尹、周公所不敢任，而李固安能必也！天子之立，决于一人之意旨，以为择贤而戴之。忠者曰：吾所择者贤也。奸者亦曰：吾所择者贤也。贤无定名，随毁誉而移焉。忠奸互角，视权之轻重为凭藉，而奸者常胜。固之言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②。”唯天子有天下可以与人，而后（而后，之后，以后）人（人，指人臣）唯其所择而授之以天下；身为人臣，而可云为天下得人乎？固之言不顺矣。
汉之亡也，母后、外戚、宦竖操立主之权，以持国柄而乱之；其所立者，感立己者之德而捐社稷以徇之；夫其渐积使然，岂一朝一夕之故哉？诸吕诛，惠帝子废，舍齐王（齐王，指刘邦之孙齐哀王刘襄）而迎立代王者，周勃也。昭帝无后，昌邑废，迎立宣帝于民间者，霍光也。夫二子所择者贤，而二子无奸心，则得矣，然此岂可以为后世法哉？且勃立文帝，而帝目送之曰：“鞅鞅非少主臣③。”光立宣帝，而骖乘之日，帝若芒刺。则二子危而汉以安。非然者，跋扈之言出诸口，而鸩毒已入其咽（咽，咽喉）。故为人臣而以为天下得人为己任，虽伊尹、周公弗敢任焉，而况李固乎？
自禹以后，传子之法定④。无子而以次相继，为母后者不敢择也，为大臣者不敢择也。庶支无觊觎之心，外戚奄人无扳援之望，则虽得之不令（不令，不善，不肖），而亦唯天所授，非臣子所敢以意为从违。故刘子业之凶淫，而沈庆之有死而不敢废。忠者无所容其忠，奸者无所容其奸，然后权臣不能操天位之取舍以与人主市。宋仁宗之立英宗，高宗之立孝宗，人主自择之⑤，此则可谓为天下得人尔。先君无前定之命，嗣子无豫建之实，则如杨廷和之迎兴邸⑥，顺次而无敢择焉可也。廷和行其所无事，而世宗曰：“以门生天子待朕⑦。”亦鞅鞅芒刺之谓矣。然廷和危而天下安。固欲为天下得人，而有择焉，恶足以敌梁冀之结奄人、挟母后、以雠其邪心哉？汉法不善，而固无能自审于人臣之义；固争愈力，则桓帝之感冀愈深，而冀之恶愈稔。卒与蒜而俱毙也，哀哉！
① “适冢”，即适长。谓嫡长子。此处指太子；
“太甲、成王适冢”，参见卷二文帝〖二〗注④“汤授太甲”、“武王授成王”；
② 参见《孟子?滕文公上》；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
《孟子注疏?卷五下?滕文公章句上》孙奭疏：“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下得人谓之仁”，以言其以己之财物市与人者，是谓忠惠也；以己之有善而以教诸人，谓其心之忠也，中心之谓忠；为天下求得其人而治天下者，是谓其仁者也，爱人之谓仁，所以为天下求得其人，不过爱天下之人，故如是也。“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孟子言如此故以天下传与其人，尚以为易也；为天下得其人而治天下者，犹以为难；
③ 此处有误，应为景帝、周亚夫之事；
参见通鉴第16卷，汉纪八，景帝后元年：帝居禁中，召周亚夫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席取箸。上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亚夫免冠谢上，上曰：“起。”亚夫因趋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
其中“胾”，音zì，切成大块的肉；
④ 参见卷二文帝〖二〗注④“禹授启”；
⑤ “宋仁宗立英宗”，参见《宋史?卷十二?本纪第十二》：（嘉祐七年八月）己卯，诏以宗实为皇子。癸未，赐名曙（按：即宋英宗赵曙）...庚子，以立皇子告天地宗庙诸陵。九月乙巳朔，以皇子为齐州防御使，进封钜鹿郡公…（八年三月）辛未，帝崩于福宁殿，遗制皇子即皇帝位，皇后为皇太后，丧服以日易月，山陵制度务从俭约；
“高宗立孝宗”，参见《宋史?卷二十七?本纪第二十七》：（绍兴二年五月）辛未，选宗室子偁之子伯琮育于禁中...（三年二月）庚子，以宗子伯琮为和州防御使，赐名瑗，寻改贵州；
及《宋史?卷二十八?本纪第二十八》：（绍兴五年五月）戊戌，以贵州防御使瑗为保庆军节度使，封建国公；
及《宋史?卷三十?本纪第三十》：（绍兴十二年）二月丁丑，加建国公瑗为检校少保，进封普安郡王；
及《宋史?卷三十一?本纪第三十一》：（绍兴三十年二月）癸酉，诏立普安郡王瑗为皇子，更名玮。丙子，进封建王；
及《宋史?卷三十二?本纪第三十二》：（绍兴三十二年五月）甲子，诏立建王玮为皇太子，更名昚（按：即宋孝宗赵昚）；
⑥ “杨廷和”，参见卷四元帝〖七〗注⑥“新都”；
“兴邸”，指明兴献王朱祐杬府邸。此处指代兴献王长子朱厚熜（即嘉靖帝）；
“杨廷和迎兴邸”，参见《明史?卷十七?本纪第十七》：（正德十六年三月）丙寅，武宗崩，无嗣，慈寿皇太后与大学士杨廷和定策，遣太监谷大用、韦彬、张锦，大学士梁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以遗诏迎王于兴邸；
及《明史?卷一百九十?列传第七十八》：（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丙寅，谷大用、张永至阁，言帝崩于豹房。以皇太后命，移殡大内，且议所当立。廷和举《皇明祖训》示之曰：“兄终弟及，谁能渎焉！兴献王长子（即嘉靖帝），宪宗之孙，孝宗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序当立；”
按：“长子”，兴献王长子朱厚熙生五日而殇，嘉靖帝朱厚熜实为兴献王次子；
⑦ “世宗”，明嘉靖帝，庙号世宗；
“以门生天子侍朕”，参见同上：（嘉靖）七年，《明伦大典》成，诏定议礼诸臣罪。言廷和谬主《濮议》，自诡门生天子、定策国老，法当僇市，姑削职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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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八（6）发布于2021-07-09 13:34: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