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20）

〖七〗班超告任尚将兵之术

第48卷，汉纪四十，和帝，永元十四年，壬寅（公元102年）

班超之告任尚曰：“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宜荡佚（荡佚，放纵，不受约束）简易，宽小过，总大纲。”此后世将兵之善术也，然繇此而言兵者难矣。严之，则兵心离而无与效死；宽之，则恣其骄暴而以病民；故曰难也。

三代即（即，通既）民即兵，井甸（井甸，古代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因用以泛指村落）之赋（赋，此处特指兵役），师还而仍为乡邻，将虽宽而兵自不为民害。故师之象曰“容民畜众”①，宽而无损也。后世之兵出于召募，类皆贪酒嗜色樗蒱（樗蒱，音chū pú，古代一种博戏，后世亦以指赌博）淫酗之民，容者所不能容，畜者所不易畜也，其不禁而兵为民害久矣。然而三代之兵，不敢暴于其国，而诸侯相竞于侵伐，则出疆而斩木堙（堙，音yīn，填，堵塞）井、俘虏掠夺，有所不禁。后世所与出塞之士，弥望而皆茅苇逐盗之兵②，所克皆为内地（内地，本国国内之地），守法而（而，如果）不内侵，则（则，就）饥渴暴露，生之不保，而况有所利乎？然则三代兵不毒民，但不毒乎国中，而自有余逞。故后世之言兵者，倍为难也。无已，则唯达其贪饕淫荡之情，重其饷犒，椎牛酤（酤，音gū，买）酒，优裕有余，而后可持法而严以驭之，而民其不病矣乎！

乃（乃，然而）将之严也，尤恶其矜名（矜名，崇尚名声）而邀士大夫之誉也。有恤民之心，而矜惠民之名，法浮于情，而足以召怨。无恤民之实，而徒炫清市德，斩刈壮士以要盈廷之荐剡（荐剡，指推荐人的文书，引申为推荐。剡，音yǎn，举荐），求兵之以躯命报斗筲（斗筲，斗与筲。斗容十升；筲，竹器，容一斗二升，皆量小的容器）之粟，欲其弗鸟兽散也，其可得乎。故获市井小民之歌颂者，必溃之将也；得学士大夫之称说（称说，陈述，此处引申为称赞）者，必败之将也；多其兵而寡其食，必亡之国也；以名求将而不以功，授将帅殿最之权于清议（清议，对时政的议论；社会舆论）者，必乱之政也。厚以养之，简以御之，弗与民杂处而殊之，屯聚之于边陲，而与民相忘以安之，庶几乎民无所施其恩怨，士大夫无所容其毁誉，为将者坦然任意以斟酌其恩威，而后兵可得而用也。故曰难也。

① 参见《周易?师卦》：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

《周易正义?上经需传卷二》孔颖达疏：“君子以容民畜众”者，言君子法此师卦，容纳其民，畜养其众。若为人除害，使众得宁，此则“容民畜众”也。又为师之，主虽尚威严，当赦其小过，不可纯用威猛于军师之中，亦是容民畜众之义。所以《象》称“地中有水”，欲见地能包水，水又众大，是容民畜众之象。若其不然，或当云“地在水上”，或云“上地下水”，或云“水上有地”。今云“地中有水”，盖取容、畜之义也；

按：师卦卦象，坎（水）下坤（地）上；

② “弥望”，充满视野、满眼；

“弥望而皆茅苇”，即“黄苇白茅，弥望如一”，谓枯黄的芦苇和白茅,满眼看过去都是一样的；

“逐盗”，参见皮日休《鹿门隐书》：古之置吏也，将以逐盗。今之置吏也，将以为盗；

按：结合上下文，此处“逐盗”，指沦为盗贼；

本句意译为：满眼望去，（后世的）士兵和他们所追逐的盗贼就像枯黄的芦苇和白茅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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