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14）

〖九〗天子频繁巡游之害

章帝北巡：第47卷，汉纪三十九，章帝，元和三年，丙戌（公元86年）

明帝车驾屡出，历兖、并、冀、豫、徐、荆之域，章帝踵之，天下不闻以病（病，损害，祸害）告，然天下亦恶能不病哉！供亿有禁，窥探有禁，践蹂有禁；能禁者乘舆也，不能尽禁者从官也，不可必禁者军旅也、台隶也，天下恶能不病也①！天子时出巡游，则吏畏觉察而饰治，治可举矣。乃使果有循吏（循吏，守法循理的官吏）于此，举大纲而缓细目，从容以綦（綦，音qí，极）乎治，而废者（废者，此处指未及处理的琐细政务）未能卒（卒，同猝，猝然）兴，且无以酬（酬，应对）天子之省视；于是巧宦（巧宦，善于钻营谄媚的官吏）以逃责者，抑将缘饰其末而置（置，搁置，舍弃）其本，以徒扰吏民；天下恶能不病也！

光武之明以立法，二帝之贤以继治，岂繄（繄，语气助词）不念此，而乐为驰驱以病民者，何也？光武承乱而兴，天下盗贼蜂起，己亦繇之以成大业，故重（重，音zhòng，极，甚）有疑焉，冀以躬亲阅历，补罅整纷，而销奸桀（奸桀，奸恶的魁首）之心，以是为建威销萌之大计焉耳。乃国用耗于刍（刍，音chú，喂牲口的草）粻（粻，音zhāng，粮食），小民狎（狎，习惯）其举动，羌祸一起，军兴（军兴，谓征集财物以供军用）不给，张伯路（安帝永初三年，海贼张伯路）一呼于草泽，数年而不解，蔓延相踵，垂及黄巾之起，而汉遂亡。盗贼横行，以丧天下，前此未有而自汉始之。然则厚疑天下，而恃目击足履以释忧，徒为召忧之媒，亦何益乎？

有虞氏五载一巡守②，岁不给于道途，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也③。周制：十有二年，王乃时巡④。历三传而昭王以死，四传而穆王以荒⑤。封建之世，天子之治，止千里之畿，则有暇以及远。五服之君⑥，各专刑赏之柄，则遥制而不能。然且（然且，然而）非虞舜、成王而利不偿害。况以一人统天下而耳目易穷，自非廓然（廓然，远大貌）大公、推诚以听监司郡县之治，未有能消天下之险阻者也。又况乐酒从禽（从禽，追逐禽兽。谓田猎）、游观无度，如顺、桓二帝之资以为口实哉！

① “供亿”，指所供给的东西；“窥探”，此处引申为皇帝的安全保卫工作；

“践蹂”，践踏，蹂躏。此处指扰民；“台隶”，地位最低下的奴仆；

本句意译为：（天子出巡）虽然对所需供给的物品有一定的限制，对安全保卫工作有一定的限制，对出巡队伍扰民也有一定的限制，但能够限制的仅仅是皇帝的乘舆，却无法完全照此限制随驾出巡的官员，也不一定能限制护驾的军队和最低下的奴仆，天下百姓又怎能不遭受其害呢？

② “有虞氏”，即舜帝；

“五载一巡守”，参见《尚书?虞书?舜典》：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尚书正义?卷三?舜典第二》孔安国传：各会朝于方岳之下，凡四处，故曰“四朝”。将说“敷奏”之事，故申言之。尧舜同道，舜摄则然，尧又可知。敷，陈。奏，进也。诸侯四朝，各使陈进治礼之言。明试其言，以要其功，功成则赐车服以表显其能用；

③ 参见《孟子?尽心下》：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

《孟子注疏?卷十四?尽心下第十四》孙奭疏：此章指言文之有美过实，圣人不改，录其意也，非独《书》云，《诗》亦有言“崧高极天，则百斯男”，是故取于《武成》二三策而已。孟子言《尚书》之文不可尽信之也，如尽信其书之文，则不若无《书》而已。以其辞之有过，适所以疑惑于人也。故孟子言我于《书》之《武成》篇特取二三策而为不尽信之而已，盖《尚书》之过辞多矣，所以不暇具言之，故于《武成》但取二三策而言耳；

④ 参见《尚书?周书?周官》：（成）王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度于四岳；”

《尚书正义?卷十八?周官第二十二》孔安国传：五服，侯、甸、男、采、卫。六年一朝会京师。周制十二年一巡守，春东、夏南、秋西、冬北，故曰时巡。考正制度礼法于四岳之下，如虞帝巡守然；

⑤ “历三传”，周武王建立周朝，历成王、康王至昭王，故曰三传；

“昭王以死”，参见《史记?卷四?周本纪第四》：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

“四传”，昭王卒，穆王即位，故曰四传；

“荒”，逸乐过度；

“穆王以荒”，参见《左传?昭公十二年》：【传】：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

⑥ “五服”，参见卷六光武〖三〗注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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