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13）

〖七〗张纡以不测之恩威待羌人

第47卷，汉纪三十九，章帝，元和三年，丙戌（公元86年）

不测之恩威无常经，谋略之士所务（务，追求）也，谓足以震人于非所期而莫敢不服。虽然，岂足恃哉？张纡守陇西，羌人反，其酋号吾首乱入寇，追而生得之，纡释之遣归；已而迷吾寇金城塞，纡与战，败之，迷吾将人众诣临羌纳降，纡以毒酒杀之。战而获，则释之；降而来，则杀之；纡以是为不测之恩威也。于是而羌祸之延于秦、陇者几百年而后定。一生一杀，不可测者如是也，彼将何据以为顺逆之从哉？

战而禽，禽而释，何惮乎不战；胜可以逞，败犹可以生也。降而来，来而杀，何利乎降；降而必死，不如战而得生，其不决计相寻于死斗者鲜矣。故恩威者，必有准者也，在己可白（白，表明），而在物可信也。感其恩者不渝，畏其威者不可犯，乃以服天下而莫敢不服。尚勿轻言不测哉！

〖八〗第五伦弹劾窦宪

第46卷，汉纪三十八，章帝，建初八年，癸未（公元83年）

西汉之衰自元帝始，未尽然也；东汉之衰自章帝始，人莫之察也。元帝之失以柔，而章帝滋（滋，更加）甚。王氏之祸，非元帝启之，帝崩而王氏始张；窦宪之横，章帝实使之然矣。第五伦言之而不听；贵主讼之，怒形于言，不须臾而解；周纡忤窦笃而送诏狱；郑弘（时任太尉）以死谏，知其忠，问其疾，而终不能用。若此者，与元帝之处萧（萧，萧望之）、张（张、张猛。周堪弟子，张骞之孙）、弘（弘，弘恭）、石（石，石显）者无以异。而元帝之柔，柔以己也，章帝之柔，柔以宫闱外戚也，章帝滋甚矣。托仁厚而溺于床笫，终汉之世，颠越（颠越，陨落，坠落。此处指东汉王朝衰落）于妇家，以进奸雄而陨大命（大命，天命），帝恶能辞其咎哉？

曹子桓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①。”为长者于妇人姻娅之间，脂韦（脂韦，油脂和软皮。比喻阿谀或圆滑）嚅唲（嚅唲，强颜欢笑貌。亦指老着脸皮向人媚笑）以解乾纲，恶在其为长者哉：范晔称帝之承马后也，尽心孝道②。乃合初终以观之，帝亦恶能孝邪！马后崩未几，而马氏被谴，有考击（考击，拷打）以死者矣（如顺阳侯马廖之子马豫）。是其始之欲封诸舅、后辞而不得也，非厚舅氏也，面柔于马后之前，而曲顺其不言之隐也。其终之废马氏于一旦也，非忘母恩也，窦氏欲夺其权，面柔于哲妇（哲妇，指章德窦皇后，窦宪之妹）之前，而替（替，废弃，衰微）母党以崇妻党也。于母氏，柔也；于诸父昆弟，柔也；于床闼（床闼，指内室。此处引申为后宫。闼，音tà，内房），柔也；于戚里（戚里，借指外戚），柔也；于臣民，柔也；于罪罟（罪罟，罪网。罟，音gǔ，网的总称。引申为法网），柔也；虽于忠直之士，柔也；亦无异于以柔待顽谗（顽谗，指愚妄而奸佞的人）者也。柄下移而外戚宦寺怙恩以逞，和、安二帝无成帝之淫昏，而汉终不振，章帝之失，岂在元帝下哉？

① “曹子桓”，魏文帝曹丕，字子桓；

参见《后汉书?卷三?肃宗孝皇帝纪第三》：论曰：魏文帝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厚。感陈宠之义，除惨狱之科。深元元之爱，著胎养之令。奉承明德太后，尽心孝道；

② 参见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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