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6）

〖九〗班超制西域

第45卷，汉纪三十七，明帝，永平十六年，癸酉（公元73年）

班超之于西域，戏焉耳矣；以三十六人横行诸国，取其君，欲杀则杀，欲禽则禽，古今未有奇智神勇而能此者。盖此诸国者，地狭而兵弱，主愚而民散，不必智且勇而制之有余也。万里之外，孱弱之夷，苟且自王，实不能踰中国一亭长。其叛也，不足以益匈奴之势；其服也，不足以立中夏之威；而欺弱凌寡，挠乱其喙息（喙息，有口能呼吸者。代指人和一切动物），以诧（诧，夸耀）奇功，超不复有人之心，而今古称之，不益动妄人以为妄乎？发穴而攻蝼蛄，入沼而捕鳅鯈（鳅鯈，泛指小鱼。鯈，同鲦，鲦鱼体小，呈条状，肉可食，生活在淡水中），曰：“智之奇勇之神也。”有识者笑之久矣。”

光武闭玉门，绝西域，班固赞其盛德①。超，固之弟也。尝读固之遗文，其往来报超于西域之书，述窦宪殷勤之意②，而羡其远略（远略，谓经略远方），则超与固非意异而不相谋也。其立言也如彼，其兄弟相奖、诬上徼幸以取功名也如此，弄文墨趋危险者之无定情，亦至此乎！班氏之倾危③，自叔皮（班彪，字叔皮）而已然，流及妇人（妇人，指班彪之女班昭）而辩有余，其才也，不如其无才也。

① 参见通鉴第43卷，汉纪三十五，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辞而未许；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

② “殷勤”，情深意厚，亦借指礼物；

参见《班兰台集?书?与弟超书》：窦侍中令载杂?七百匹，市月氐马、苏合香；窦侍中前寄人钱八十万，市得杂罽十余张也；月支??大小相杂，但细好而已；今遗仲升瑇??黑犀簪；

按：《与弟超书》仅存残句，现引相关部分，以分号相隔；

其中“?”，彩的异体字；

“月氐”及下文“月支”，均为月氏；

“罽”，音jì，用毛做成的毡子一类的东西；

“??”，同毾，音tà，有花纹的细毛毯；

“仲升”，班超，字仲升；

“瑇??”，异体字，即玳瑁；

按：其中多为西域之物，故云“羡其远略”；

③ “倾危”，倾覆。引申为败亡；

“班氏之倾危”，参见通鉴第51卷，汉纪四十三，顺帝永建五年：定远侯班超之孙始尚帝姑阴城公主。主骄淫无道；始积忿怒，伏刃杀主。冬，十月，乙亥，始坐腰斩，同产皆弃市；

及《后汉书?卷四十下?班彪列传第三十下》：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初，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干其车骑，吏椎呼之，奴醉骂，兢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及窦氏宾客皆逮考，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时年六十一。

观鱼曰：与东汉相比，西域诸国的确弱小，然船山将其比作汉朝一亭长，则未免夸张。

参见《后汉书?卷八十八?西域传第七十八》：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张珰上书陈三策，以为“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抄。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于窴国，居西城，去长史所居五千三百里，去洛阳万一千七百里。领户三万二千，口八万三千，胜兵三万余人。

由此可见，鄯善国兵力远大于5千；于窴国兵力亦达到三万之多。班超一行三十余人，去国万里，与之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若不趋险，则只能束手待毙。然而班超最终获胜，非智勇而何？说班超一行建立奇功，毫不为过；至于说班固反复无常，见风使舵，船山的理由亦不够充分。班固盛赞光武帝绝西域，是有鉴于汉武帝时期的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然而此时班超已经凭借智勇征服西域诸国，以非常低的代价建立了卓越功勋，所以班固书信中以窦宪之功相鼓励，兄弟相奖亦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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