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20）

◎王莽

〖一〗小人之儒窃先王之道，皆不得其死

甄丰之死：第37卷，汉纪二十九，王莽始建国二年，庚午（公元10年）

王舜之死：第37卷，汉纪二十九，王莽始建国三年，辛未（公元11年）

刘歆之死：第39卷，汉纪三十一，淮阳王更始元年，癸未（公元23年）

王莽未灭，而刘歆先杀，歆未死而族先灭，哀哉！刘向之泽不保其子孙，而从学之门人与俱烬也。甄丰也，王舜也，皆推戴莽以分膏润者也。鬼夺其魄，而丰以乱诛，舜以悸死，于是而知鬼神之道焉。推戴已成而心不自宁，此心之动，鬼神动之也，二气（二气，阴阳二气。此处引申为正邪二气）之良（良，诚然，的确）能所见几（见几，谓从事物细微的变化中预见其先兆）而不可掩也；故皆不得其死，而歆之罚为尤酷焉。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①。”歆小人也，蒙父向之余烈（余烈，遗留的业绩、功业），自命于儒林，以窃先王之道；君子之器，其可乘乎？貌君子而实依匪类者，罚必重于小人。圣人之学，天子之位，天之所临，皆不可窃者也。使天下以窃者为君子，而王道斩、圣教夷，姚枢许衡之幸免焉②，幸而已矣。

① 参见卷一，二世〖一〗注①；

② “姚枢”，金末元初政治家、理学家；

“姚枢”，参见《元史?卷一百五十八?列传第四十五》：枢天质含弘而仁恕，恭敏而俭勤，未尝疑人欺己。有负其德，亦不留怨。忧患之来，不见言色。有来即谋，必反复告之；

“许衡”，参见卷五成帝〖一〗注⑤。

观鱼曰：考诸《元史》，姚、许二人之善终，非幸也，实德也、才也！

〖二〗夷狄之祸，偷安一时，而祸在奕世

第37卷，汉纪二十九，王莽，始建国三年，辛未（公元11年）

严尤之谏伐匈奴，为王莽谋之则得尔，而后世亟称之为定论，非也。莽之召乱，自伐匈奴始，欺天罔人，而疲敝中国，祸必于此而发。尤不敢言莽不可伐匈奴，而言匈奴不可伐，避莽之忌而讳之，岂果如蟁蝱（蟁蝱，音wén méng，蚊虻）之幸不至前，无事求诸水草之薮（薮，音sǒu，生长着很多草的湖泽）以扑之哉。

秦之毒天下而亡，阿房也，骊山也，行游无度而诛杀不惩（不惩，不制止。此处指诛杀无度）也；非筑城治障斥远（斥远，排斥疏远）匈奴之害也。汉武之疲敝天下，建章（建章，武帝作建章宫）也，柏梁（柏梁，武帝作柏梁台）也，祷祠祈仙而驰驱海岳也，贪一马而兴万里之师也；非埽（埽，同扫）幕（幕，同漠）南之王庭以翦艾匈奴之害也。秦得天下于力战，民未休息。而筑戍之役暴兴，则民怨起。汉承文、景休息之余，中国无事，而乘之以除外偪（偪，同逼）之巨猾，故武帝之功，至宣、元而收，垂及哀、平，而单于之臣服不贰。莽之得天下更悖于秦，而亟用其不知兵之赤子（赤子，比喻百姓，人民），是其为秦之续也，必剧于秦，尤心知之而不敢讼言（讼言，公开说，明说。讼，同公）耳。岂可以为定论而废汉武之功哉？

兵者，毒天下者也，圣王所不忍用也。自非鳞介爪牙与我殊类，而干我藩垣，绝我人极，不容已于用也，则天下可以无兵①。故莽之聚兵转饷以困匈奴，为久远计者，未尝非策。而严尤之欲深入霆击（霆击，比喻用重兵猛击）也，亦转计（转计，反复考虑）之谬焉者。莽非其人，莽之世非其时，故用莽之术而召天下之乱。自非（自非，倘若不是）莽也，尤之策，与赵普之弃燕、云也均②，偷安一时，而祸在奕世（奕世，累世，世代）矣。

① “鳞介”，泛指有鳞和介甲的水生动物。比喻卑贱小人；

“爪牙”，动物的尖爪和利牙。比喻党羽帮凶；

“殊类”，古称少数民族；

“藩垣”，藩篱和垣墙，泛指屏障。此处指边境；

“人极”，纲纪，纲常。社会的准则；“不容已”，不得已；

本句意译为：战争荼毒天下，圣贤的君王不忍轻易使用。如果不是夷狄民族的卑贱小人及其党羽帮凶，侵略中国边境，企图灭绝中国纲常，中国迫不得已而与之发生战争，那么天下就可以没有战争了；

② “赵普”，北宋初期宰相，政治家；

参见《宋史?卷二百五十六?列传第十五》：雍熙三年春，大军出讨幽蓟，久未班师，普手疏谏曰：...远人不服，自古圣王置之度外，何足介意...伏望速诏班师，无容玩敌...臣复有全策，愿达圣聪。望陛下精调御膳，保养圣躬，挈彼疲氓，转之富庶。将见边烽不警，外户不扃，率土归仁，殊方异俗，相率响化，契丹独将焉往？陛下计不出此，乃信邪诌之徒，谓契丹主少事多，所以用武，以中陛下之意。陛下乐祸求功，以为万全，臣窃以为不可。伏愿陛下审其虚实，究其妄谬，正奸臣误国之罪，罢将士伐燕之师。非特多难兴王，抑亦从谏则圣也。古之人尚闻尸谏，老臣未死，岂敢百谀为安身之计而不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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