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8）

◎哀帝

〖一〗孔光无耻之尤，故无所惧

第33卷，汉纪二十五，成帝绥和二年，甲寅（公元前7年）

人之能为大不韪者，非其能无所惧也，唯其能无所耻也。故血气之勇不可任，而犹可器使（器使，量才使用）；唯无所耻者，国家用之而必亡。成帝欲用孔光为丞相，刻侯印书赞（书赞，书写拜相之文）而帝崩，是日光于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汲汲然惟恐缓而改图，一如乞者之于墦间①，唯恐其馂（馂，音jùn，吃剩下的食物）之不余，而遽长跽（长跽，长跪）以请也。张放者，幸臣也，帝崩，且思慕哭泣而死，而光矫凶为吉，犯天下之恶怒；然且卒无恶怒之者，光岂能不惧哉？冥然（冥然，恍惚不可捉摸貌）无耻，而人固（固，确实）容之也。

始为廷尉，则承王莽之指，鸩杀许后，若无所惧也，而实无可惧也；莽为内主，天下无有难之者也。既则议为傅太后筑别宫，力请逐傅迁归故郡，抗定陶王之议，夺其立庙京师②，若无所惧也，而非无所惧也；内主有人，群臣相保，故师丹获不测之祸，而光自若也。耻心荡然，而可清可浊，无不可为，以得宠而避辱。王嘉濒死，犹对狱吏曰：“贤孔光而不能进。”亦恶知光之谮其迷国罔上，陷嘉于死，机深不测也哉？而嘉云然者，其两端（两端，指游移于两者之间的态度）诡合（诡合，不以正道而投合）以诱嘉，抑可知已。

拜谒迎送、执臣主之礼于董贤者，光也；莽既乘权，去贤如敝屣者，光也；拱手以天下授之贼臣，幸早死而不与佐命之赏者，光也；莽既诛，犹无有声言其（其，指孔光）恶以殄其世（世，后嗣，后人）者，光也。呜呼！人苟自尽丧其耻，则弑父与君而罪不及，亦险（险，阴险，难以揣测）矣哉！有国者不辨之于早，徒忌鸷悍之强臣，而容厚颜之鄙夫，国未有不丧者也。故管子曰：廉耻，国之维也③。

① “墦”，音fán，坟墓；

本句谓“墦间乞余”，讽刺那些追求富贵利禄的人，一面乞讨人家的残羹冷饭，一面还洋洋得意，虚伪骄傲，瞧不起比他地位低下的人的卑劣行径；

② “夺其立庙京师”，丞相孔光、大司马傅喜、大司空师丹均持此议，通鉴所载尤以师丹最力；

③ 参见《管子?牧民第一》：国有四维，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倾可正也，危可安也、覆可起也，灭不可复错也。何谓四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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