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6）

〖八〗事随势迁，而法必变

第32卷，汉纪二十四，成帝绥和元年，癸丑（公元前8年）

何武欲分宰相之权而建三公，自成帝垂及东汉，行之二百余年，至曹操而始革①。丞相，秦官也；三公，殷、周之制也②。古者合文武为一涂（涂，同途），故分论道之职为三；秦以相治吏，以尉（尉，太尉）治兵，文武分，而合三公之官于一相。汉置相，而阃政（阃政，军政）专归于大将军，承秦之分，而相无戎政之权，大将军总经纬之任③。故何武有戒心焉，分置三公，以大司马参司空、司徒之间④，冀以分王氏之权。乃（乃，然而）名乍易而实不可更，莽之终以大司马篡也，亦其流（流，等级。此处引申为权势）极重而不可挽也。然而武之法行之终代而不易者，以防微杜渐之术，固人主之所乐用也。

若以古今之通势而言之，则三代以后，文与武固不可合矣，犹田之不可复井（井，指井田制），刑之不可复肉矣。殷、周之有天下也以戎功，其相天子者皆将帅。伊尹、周公，始皆六军之长也。以将帅任国政，武为尚而特缘饰之以文；是取武臣而文之，非取文臣而武之也。列国之卿，各以军帅为执政，敦诗书，说礼乐⑤，文之于既武之后，秉周制也。所以必然者，三代寓兵于农，兵不悍，而治民之吏即可以治兵⑥。其折冲（折冲，制敌取胜）而敌忾者，一彼一此，疆场之事，甲未释而币玉（币玉，帛和玉，古代用以祭祀的礼品。此处引申为和解、谈判）通，非有犷（犷，野蛮，强悍）夷大盗争存亡于锋刃之下者也。而秦、汉以下不然，则欲以三公制封疆原野之生死，孰胜其任而国不为之敝哉？则汉初（汉初，西汉初年）之分丞相将军为两涂，［然］事随势迁，而法（法，指西汉初年分丞相将军为两涂）必变。［虽］遵何武之说（分丞相之权建三公），不足以治郡县之天下固矣。特（特，只）汉初之专大政以大将军，而丞相仅承其意指，如田千秋、杨敞、韦玄成、匡衡⑦，名为公辅，［实］奉权臣以行法，则授天下于外戚武臣之手，而祸必滋（滋，滋生，增长）。故武之说，可以救一时之欹重（欹重，偏重。欹，同攲），而惜乎其言之晚也！相不可分也，将相不可合也，汉以后之天下，以汉以后之法治之，子曰：“所损益，可知也⑧。”

① 参见通鉴第65卷，汉纪五十七，献帝建安十三年：夏，六月，罢三公官，复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以曹操为丞相；

② 参见《尚书?周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

《尚书正义?卷十八?周官第二十二》孔安国疏：师，天子所师法；傅，傅相天子；保，保安天子于德义者，此惟三公之任。佐王论道，以经纬国事，和理阴阳。言有德乃堪之；

③ “经纬”，规划治理；

按；本句意在指出彼时大将军实际地位、权力已经在丞相之上；

④ “大司马”，武帝建元二年省太尉，元狩四年初置大司马，冠以将军之号；

“司空”，即大司空，成帝绥和元年改御史大夫名为大司空；

“司徒”：即大司徒，哀帝元寿二年改丞相名为大司徒；

按：成帝即位，王凤以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事用事；凤卒，王音以大司马车骑将军用事；音卒，王商以大司马卫将军用事；商卒，王根以大司马票骑将军用事。何武以王氏掌兵权为戒，故“欲分宰相之权而建三公”，意在以大司马之名去王根将军之号，借以削弱其兵权，同时将大司马（对应汉初的太尉）、大司空（对应汉初的御史大夫）、大司徒（对应汉初的丞相。彼时尚无“大司徒”之称）作为三公，置于相对均衡的位置，以达到制约王氏的目的；

⑤ “敦”，崇尚，注重；“说”，同悦；

“敦诗书，说礼乐”，参见《左传?僖公二十七年》：【传】：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

⑥ “三代寓兵于农”，参见卷二汉高帝〖八〗注①；

⑦ 本句意在指出：田千秋、杨敞为丞相时，大将军霍光专权；韦玄成、匡衡为丞相时，中书令石显用事；

⑧ 参见卷三武帝〖一〗注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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