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12）

〖一〇〗汉人学古，不得其道，适以丧志

第25卷，汉纪十七，宣帝，元康四年，己未（公元前62年）

汉人学古而不得其道，矫为奇行而不经，适以丧志。若韦玄成避嗣父爵，诈为狂疾，语笑昏乱，何为者也？所贵乎道者身也，辱其身而致于狂乱，复何以载道哉！箕子之佯狂，何时也？虞仲断发文身，过矣，盖逃于句吴而从其俗以安，非故为之也。然而亏体辱亲，且贻后嗣以僭王猾夏之巨恶矣①。且古之诸侯，非汉诸侯之比也。国人戴之，诸大夫扳（扳，音pān，援引）之，非示以必不可君，则不可得而辞也。若夫玄成者，避兄而不受爵，以义固守，请于天子，再三辞而［天子］可不相强，奚用此秽乱辱身之为以惊世哉！丞相史（丞相史，丞相属官）责之曰：“古之辞让，必有文义（文义，犹名实）可观，乃能垂荣（垂荣，犹流芳）于后。”摘其垂荣之私意，而勉之以文义，玄成闻此，能勿愧乎？士守不辱之节，不幸而至于死，且岳立海腾（岳立海腾，像山岳耸立，大海翻腾一样）以昭天下之大义；从容辞让之事，谁为不得已者？而丧其常度，拂其恒性，亦愚矣哉！韦氏世治经术，而玄成以愚。学以启愚也，不善学者，复以益其愚；则汉人（汉人，此处指汉朝的经学家）专经（专经，专研经学，专治某一经或某几经）保残（保残，即保残守缺，指汉代今文经学派儒生墨守残缺不全的今文经典而拘执一家之言。后常用以比喻泥古守旧，不知改进）之学，陷之于寻丈（寻丈，泛指八尺到一丈的长度。此处引申为细微的差别、细枝末节）之间也。

① “箕子”，殷商末期人，纣王叔父；

“箕子佯狂”，参见《史记?卷三?殷本纪第三》：纣愈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周武王崩，武庚与管叔、蔡叔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以续殷后焉；

“虞仲”，周太王次子，吴太伯之弟，也作仲雍；

“断发文身，逃于句吴”，参见卷二文帝〖二〗注⑤“泰伯之去句吴”；

“猾夏”，侵扰华夏；

“贻后嗣以僭王猾夏之巨恶”，指虞仲（仲雍）继位句吴国君，其后代自寿梦开始称王及吴王夫差争霸中原之事；

参见《史记?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第一》：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寿梦立而吴始益大，称王…（吴王夫差）十四年春，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欲霸中国以全周室。

〖一一〗元康之世，年丰谷贱，溢美之词

第25卷，汉纪十七，宣帝，元康四年，己未（公元前62年）

史称宣帝元康之世，比年丰稔，谷石五钱，而记以为瑞，盖史氏之溢辞，抑或偶一郡县粟滞不行，守令不节宣（节宣，指或裁制或布散以调适之）而使尔也。一夫之耕，上农夫之获，得五十石足矣。终岁勤劳而仅获二百五十钱之赀（赀，同资，财物，钱财），商贾居赢（居赢，犹囤积居奇。赢，经商获得的利益），月获五万钱，而即致一万石之储，安得有农人孳孳（孳孳，同孜孜）于南亩乎？金粟之死生（死生，盈亏和消长。此处引申为贵贱），民之大命也。假令农人有婚丧之事，稍费百钱，已空二十石之囷积，一遇凶岁，其不馁死者几何邪？故善养民者，有常平之廪，有通籴（即通籴，跨地区买粮）之政，以权水旱，达远迩，而金粟交（交，一齐）裕于民，厚生利用并行①，而民乃以存。腐儒目不窥牖（目不窥牖，形容目见识短浅。牖，音yǒu，泛指窗子），将谓民苟得粟以饱而无不足焉；抑思无布帛以御寒，无盐酪蔬肉以侑食（侑食，劝食，侍奉尊长进食。此处亦可引申为佐餐），无医药以养老疾，无械器以给耕炊，使汝当之，能胜任焉否邪？

① “厚生”，使人民生活充裕；

“利用”，谓物尽其用；使事物或人发挥效能；参见《尚书?虞书?大禹谟》：“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尚书正义?卷四?大禹谟第三》孔安国传：正德以率下，利用以阜财，厚生以养民，三者和，所谓善政。

王夫之,读通鉴论,王夫之读通鉴论,王夫之简介,王船山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