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代以下，将相合一，天下速毙
罢太尉官：第14卷，汉纪六，文帝，前三年，甲子（公元前177年）
文帝罢卫将军（卫将军，镇抚南北军）军，不欲使兵之宂集于京师也；罢太尉官属丞相，不欲兵柄轻有属也；合将与相而一之，故匈奴侵上郡而灌婴以丞相出将。以是为三代文武同涂（涂，同途）之遗制与！抑（抑，但是，不过）论之：罢卫军，罢太尉，未尝不宜也。天子者，不待拥兵以为威；假待之以为威，则固不可更授其制于一人。乃若（乃若，至于）合将相于一，而即相以将，则固不可。灌婴者，可将者也，非可相者也；其可相者，则又非可将者也。故三代之制，不可行于后世者有二：农不可兵，兵不可农；相不可将，将不可相也。
且夫古之将相合一者，列国之事尔。楚之令尹（令尹，春秋战国时楚国执政官名，相当于宰相），楚之帅也；晋之将中军（将中军，即中军将，亦称元帅，统率晋国上、中、下三军，掌国政），晋之相也。所以然者，何也？列国无议礼、制度、考文之事，无百揆、四门、大麓之典①；其执政者，不必有燮阴阳、兴教化、叙刑赏之任。而其为帅也，亦邻国之不辑（不辑，不和，不安定），相遇于中原，以一矢相加遗，而犹有礼焉；非如后世之有天下者，与夷狄盗贼争社稷之存亡也。其（其，指列国）谓之将相者，今一郡之倅（倅，音cuì，州郡长官的副职）判（判，判官，唐、宋两代辅助地方长官处理公事的人员）而已；又其小者，一县之簿尉（簿尉，主簿和县尉）而已。若天子，则吉甫、山甫、方叔、南仲各任其任而不相摄②。然则三代且不然，而况后世统万方之治乱，司边徼之安危者乎！
盖相可使之御将，而不可使为将；将可与相并衡，而不可与六卿并设。宋之以枢密司兵而听于相，庶几近之矣③。以枢密总天下之戎务，而兵有专治；以宰相司枢密之得失，而不委以专征。斟酌以仿三代之遗意，而因时为节宣（节宣，节制与宣泄。引申为废置），斯得之与！阁臣（阁臣，明清大学士的别称，此处指代丞相）督师，而天下速毙。呜呼！殆（殆，危险）矣夫！
① “议礼”，议论礼制；“制度”，指一定的规格或法令礼俗；“考文”，考证书名；
《礼记正义?卷五十三?中庸第三十一》郑玄注：此天下所共行，天子乃能一之也。礼，谓人所服行也。度，国家宫室及车舆也。文，书名也；“百揆”，总理国政之官；“四门”，指明堂四方的门；“大麓”，犹总领，谓领录天子之事；
参见《尚书?虞书?舜典》：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尚书正义?卷三?舜典第二》孔颖达疏：尧使舜慎美笃行五常之教，而五常之教皆能顺从而行之，无违命也。又纳于百官之事，命揆度行之，而百事所揆度者于是皆得次序，无废事也。又命使宾迎诸侯于四门，而来入者穆穆然皆有美德，无凶人也。又纳于大官，总录万机之政，而阴阳和，风雨时，烈风雷雨不有迷惑错谬。明舜之德合于天，天人和协，其功成矣；
按：凡此种种，皆为天子之事，故曰“列国无”；
② “摄”，管辖，统领；
“吉甫、山甫、方叔、南仲”，均为周宣王贤臣；
“吉甫”，即尹吉甫，北伐猃狁。参见《诗经?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六月》：猃狁孔炽，我是用急...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其中“猃狁”，音xiǎn yǔn，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名；
《毛诗正义?卷十?十之二》郑玄笺：此序吉甫之意也。北狄来侵甚炽，故王以是急遣我...吉甫，此时大将也；
“山甫”，即仲山甫，辅佐周宣王行德政。参见《诗经?大雅?荡之什?烝民》：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缵戎祖考，王躬是保…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
其中“烝民”，民众，百姓。烝，音zhēng，众多；
《毛诗正义?卷十八?十八之三》郑玄笺：女施行法度于是百君，继女先祖先父始见命者之功德，王身是安。使尽心力于王室…肃肃，敬也。言王之政教甚严敬也，仲山甫则能奉行之。若，顺也。顺否，犹臧否，谓善恶也；
“方叔”，南征蛮荆之国。参见《诗经?小雅?南有嘉鱼之什?采芑》：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
其中“芑”，音qǐ，类似苦菜的一种草本植物；
《毛诗正义?卷十?十之二》郑玄笺：方叔先与吉甫征伐猃狁，今特往伐蛮荆，皆使来服于宣王之威，美其功之多也；
“南仲”，平猃狁后征伐西戎。参见《诗经?小雅?鹿鸣之什?出车》：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毛诗正义?卷九?九之四》孔颖达疏：南仲以平猃狁，将移伐西戎，是晚秋之时也...西方诸侯之美南仲，事势然也。故诸侯未见君子南仲之时，忧心忡忡然，以西戎为患，恐王师不至，故忧也。既见君子南仲，我心之忧则下矣，因即美之，此赫赫显盛之南仲，遂薄往伐西戎而平之；
③ 参见《宋史?卷一百六十二?列传第一百一十五?职官二》：宋初，循唐、五代之制，置枢密院，与中书对持文武二柄，号为“二府”...中书、密院既称“二府”，每朝奏事，与中书先后上殿。庆历中，二边用兵，知制诰富弼建言，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仁宗以为然，即诏中书同议。谏官张方平亦言中书宜知兵事，乃以宰相吕夷简、章得象并兼枢密使。熙宁初，滕甫言：“中书、密院议边事，多不合。赵明与西人战，中书赏功，而密院降约束；郭逵修堡栅，密院方诘之，而中书以下褒诏。愿大臣凡战守、除帅，议同而后下。”神宗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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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卷二发布于2021-07-09 14:05:20
